明明是暖春了,刚一踏入宫门,却感觉到一派凄冷肃穆,就连来往的宫人,面上都紧绷着,步伐匆匆。
步伐顿了顿,继续前行。
迎面的一行小宫女打远处瞧见了来人,各自低头对视了一眼,便匆匆加快了步伐,临照面时,便跟一群鹌鹑似的,一脸忐忑不安的行了礼。
裴归野示意她们起身,错开的瞬间,一个圆脸宫女没忍住,一脸担忧转身开了口:“殿下,今天…”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宫女狠狠掐了一把。
圆脸宫女吃痛,低声轻叫了一声。
“无事,不用担心孤。”裴归野神色如常,温和的开口,他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递给圆脸宫女,道:“这个药膏很好用,女孩子爱美,没有伤处为好。”
圆脸宫女一时怔然,愣愣的伸出手去拿,都忘了道谢,裴归野见她取了药膏,便放下手来,转头对旁边那名宫女道:“对人好,方式也要用对,不然岂不是缘木求鱼?”
那宫女低着头,连连称是。
裴归野这才转身,迈步走开。
越走入宫庭深处,那种如履薄冰的气氛便越加浓重,唯有裴归野,行走其中,神色如常。
“娘娘在佛殿。”宫女无念迎上前来,小声道。
“嗯,知道了。”裴归野点点头,态度平和的回应,步伐朝着佛殿走去,将欲言又止的无念甩在身后。
“吱呀”沉重的门扉叩击在人的心弦上。
沉木香缭绕升腾,浓重的檀香味笼罩着整个屋子,明明是晌午,这佛殿里却显得格外暗沉昏暗。
门一打开,就看见一个跪坐着的女人,她背影笔直,衣着并不华丽,让人很难与当朝皇后的位置联系起来。
来人的脚步声并没有让她产生丝毫反应,她双目紧闭,手中不紧不慢的转着一串檀木佛珠。
裴归野没出声,站在她身侧,静静的听着耳边背诵佛经的声音。
大殿空旷,唯有殿中央高大的佛像自上而下的俯视这对一跪一站的母子,宝相庄严,眉目慈悲,又在这缭绕的香雾中,变得神鬼莫测。
不知过了多久,诵经声停了下来,薛皇后这才理理袖摆,抬起手来。
一直站立不动的裴归野弯腰,伸出小臂托住她的手。
妇人借着力从软丝蒲团上起身,走到黄花梨木太师椅前转身落座。手边的茶盏是方才宫女蹑着脚步进来备好的,温度适宜,她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佛珠手串放在案桌上,这才转脸,给了裴归野入门来第一个正眼。
裴归野刚才伫立良久,可是现在依然挺直如松,腰板笔直,姿态轻松,不受之前的半分影响一样,他神色如常,既没有被忽视良久的委屈,也没有任何怨怼质疑,就像是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对待过后,反而习以为常,波澜不惊。
他敛着所有神色,平日里所见的温和消褪的一干二净,垂着眼,任由那充满审视而又挑剔的目光打量过来。
“怎么,与本宫现在连话都没得说了?”薛皇后语气一如往常的平和,甚至称得上一个母亲惯例温柔的问候。
可裴归野知道,这其中的不满,已经快溢出来了,他恭谨道:“儿臣做错了事,故不敢妄言。”
“呵”薛皇后冷笑一声,讽道:“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裴归野面无表情,眉梢都没动一下。
“你同本宫说说,你错哪了?”她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来。
“不该让宸玉受伤。”
“你倒也知道,就算你自己折进去半条命,也不该让他伤到一根手指!”满含怒意的冷声道。
裴归野瞳孔几不可微的颤了颤,暗自深呼一口气,到底还是定性不够,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会猝不及防的感到一阵刺痛,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屈了屈,强行将胸膛里那翻涌的情绪按捺下去。
他知道,母后说的话都是对的,甚至刺客出现时,他就是这么做得,只是挥剑护着宸玉挡下了前面的袭击,却没防住侧面射来的一只角度刁钻的暗箭,等他想以身挡箭时,却为时已晚。
他也悔恨,也明白,如果伤的是自己,情势远比现在要好得多,可是无论怎么想,就算从小便也不希冀奢望,什么常人家里的母子温情出现在这充满檀香味儿的宫殿里,但亲耳听到她满不在乎的、冷静的说出这番话时,还是会感受到一种难以言明的失落和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他清了清喉咙,垂眼答:“儿臣知错。”
“还有呢?”轻飘飘呢语气,却暗含了不满的质问之意。
裴归野沉默片刻,嘴唇微动,终是一字未吐。
薛皇后扫了眼,便怒极反笑起来,她感慨道:“本宫养的好儿子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菩萨心肠,”话音顿了顿,神色幽暗,“甚至对敌人,也是如此。”
看着一言不发的裴归野,她满脸失望:“你那日夜里,为什么不来禀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