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错了,这‘飘’字一板,‘拖’字一板,不可连下去,另来另来。”
“又不是了,‘尽卷黄昏雨’是务头,要在嗓子里内唱,重来。”
“这句略生些,再来一遍。”
李湘君唱罢,后面七八个姑娘依次唱了,苏昆生都不甚满意,眉头紧皱着,白白的胡子抖着,面露不悦之色。
到了最后一个姑娘,也是当中最出色的一个女孩子,名为潘婉儿,正是丽春院潘妈妈的亲生女儿。如今虽只有十四岁,却生得杏眼柳眉,冰肌玉肤,纤腰婀娜,虽尚且年幼未被梳笼过,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只见她莲步轻款,上前一步,轻笑一声,开嗓唱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歌喉明亮婉转,犹如新莺出谷,众女子听了都呆了。
苏相公听罢,一扫愁容,抚着胡子面露喜色赞道:“甚妙,甚妙。唱了这一曲,你算是出师了。”
听苏相公如此夸奖,这潘婉儿面上更为得意,朝苏昆生道了一个万福,“哪里是弟子唱的好,都是老师教得好。”
苏昆生笑道:“教出你这个弟子,也不枉我这把年纪,还来教你们这些个女学生们。”
身后的姑娘有艳羡的,也有嫉妒的,都在背后窃窃私语道,“切,又让这潘婉儿出尽了风头。”
唯有李湘君傻兮兮地拍手笑着,“珠儿姐姐唱得真好听,这一次七月七乞巧节选花魁,定是姐姐拔头筹。”
潘婉儿听着李湘君的恭维,心中很是受用,面上得意之色更甚。她生性高傲,眼中无人,早将本次的花魁娘子视为了囊中之物。她知道苏昆生今日有一个重要的筵席,说是要给一位大人物接风洗尘,听说就连淮安老郡爷也会出席,想要这位大人物身份十分尊崇。
她今日特特卖弄自己的才艺,正是存了一份想要跟着苏昆生一起赴宴的心思。若是能在那种高贵筵席上一展歌喉,也算是在达官贵人面前亮相,给他们留下了个好印象。说不定,倒还有一份更大的造化。
这潘婉儿上前一步,贴在苏昆生身边,正欲毛遂自荐,可还未开口,只见苏昆生捂着胡子,环视一周眼前的莺莺燕燕,皱眉道:“可是还少了一人——”
正说话时,忽听到楼梯传来“蹬蹬”急促的脚步声,上来一个姑娘,身材苗条,衣着黯淡,头发也蓬松乱糟糟的,身上还带着一股烧柴做饭的油烟之气,与衣着光鲜亮丽的潘婉儿比起来,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见这位姑娘跑得急了,微微喘着,低着头十分抱歉地说道:“苏相公,实在对不住,我来迟了。”
“蕖香,怎么你又来迟了!”苏昆生皱着眉,带着几分训斥的意味说道。
来人正是蕖香。
此时她年已十四岁,长高了许多,不过穿衣打扮,依旧和当初那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没什么两样。虽说是女子最好的豆蔻年华,可她却如那木头一般,呆呆怔怔,甚至就连当初身为小丫头的几分灵动之气,也都消失殆尽了。
只这一眼,便可知,蕖香这七年过得十分艰难。
……
自陆丽仙和林素素逃走后,凤妈妈为了抵债,将大半个楚云阁都卖与了丽春院。曾经叱咤风云的楚云阁日渐萧条了下去,原先的姐儿们也都走了大半,只剩下七八个姐儿,也都是年老色衰、无处可去的老货们。
一场大火赔光了本钱,凤妈妈再也不能大手笔地挥掷千金买下姿色好的姑娘悉心培养,只能买些次一等的女孩培养,她心中也知,这楚云阁于选花魁一事上,更加无望。
凤妈妈当初虽留了蕖香的一条命,让她于七年后参与花魁的选拔,可眼见着蕖香长大了,依旧是个烧糊了的卷子,哪里能有半点花魁的样子,懊悔万分。加之她人也老了,心也冷了,便将楚云阁的生意都交与了绿柳打理。
这绿柳恨极了蕖香,哪里会给她好果子吃,常常寻个理由,指使她去干苦差事,往死里作践她,蕖香这些年能够活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日,绿柳明明知道蕖香要去上苏相公的课,偏偏在她出门之际喊住了她。说是今日的早饭没吃饱,要蕖香先炸一锅麻团,才肯放她去。
蕖香不得已,只得手忙脚乱地和面,炸了一锅麻团。
待她弄完,时间紧迫,来不及换衣裳了,只好穿着厨娘的衣裳硬着头皮来到画春楼了。
见满身油污的蕖香来了,画春楼上的莺莺燕燕都用手帕子掩住了口鼻,对着蕖香指指点点,面露嫌弃之色。
那潘婉儿更是眉毛一挑,面露冷笑道:“唷,哪里来的厨娘,不知道的人,不当我们是女儿河最清净的画春楼,还只当我们是给那乞丐放饭的慈恩寺呢。”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的姑娘们捂着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蕖香听了,也不言语,只是把头低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