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中最最为肮脏的销金窟女儿河。
蕖香洗完了衣裳,站了起来,望着女儿河畔,白日里低垂着的头颅昂了起来,曾经晦暗的眼睛正如那水中月变得波光粼粼,光彩夺目。
咚——咚——咚,夜深时分,女儿河畔传来的棒槌之音,由呆板变得欢快而富有音律。晚风徐徐,附和着棒槌之声,隐隐地传来一阵的歌声。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这歌声之清丽,有如昆山玉碎,又如香兰泣露,悠悠扬扬,伴随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愈发悦耳动听。
这正是蕖香在夜晚无人之际,暗自练习唱词。
这七年间,她忍辱负重,在楚云阁里像是畜生般苟延残喘地活着。
她收起了自己的聪慧、收起了自己的机敏、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羽毛,挫掉了身上的所有的锐气,低下头颅,隐藏起所有光芒,当一个逆来顺受、谨小慎微的人。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命已经把押在了一场赌局上。
赢,她是那能够挨过秋日依旧高歌的蝉。
输,她便是砧板上扑棱着尾巴、任人宰割的鱼。
在这场赌局之中,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无论输和赢,她只有一次机会。
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白日间,她故意在人前表现出一副粗鄙猥琐、呆呆傻傻的模样,并表现地自己不会唱词跳舞,这都是她的“伪装”。
若是她但凡露出一丝一毫的实力,那么一旁虎视眈眈的绿柳一定会在七月七之前毁掉自己,届时恐怕自己连参加今年七月七的“选花魁”的资格都没有。
这几年间,她在楚云阁要辛苦的干活,到了深夜,她才敢偷偷地跑出来练习。
这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马上就到七月七了。
这场赌局的胜负,马上就要揭晓了。
唱到“无可奈何花落去”一句,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和哽咽。
一别七年,陆丽仙、蕙兰姐姐、还有素素,你们还好吗?
自从离别之后,她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她们的任何音信。
但是她清楚,她们一定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自由自在的活着。
如此这般,这些年她所做的就不是徒劳。
明月的清辉照耀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长,愈发地显得清冷孤独。
蕖香闭上眼,晚风徐徐,春风似乎解人意,吹拂了她的发丝,她睫毛颤抖着,落下一滴清泪。
“似曾相识燕归来……似曾相识燕归来……”她轻声吟唱着,心中某个角落微微一颤,她又想起那一个故人。
那一个在昏暗的虾子巷吆喝卖甜豆花的少年,她的救命恩人,陆霁。
那个少年就如同人间消失了一般,或许已经死了,或许早已离开了金陵城,或许早就忘记了她。
可是关于他的一切,她却都还记得。
刻骨铭心,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活下来,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她才能有重逢的机会。
女儿河畔,无人关注的角落,她微微闭着眼睛,在皎洁的月光下,轻声吟唱着“似曾相识燕归来,似曾相识燕归来……”
伴随着她的幽怨婉转的歌声,她挥舞着衣袖,翩翩起舞。
旋转、跳跃,她轻盈的身体,宛若山间的灵蝶翩翩起舞。
身着粗布麻衣的她,手臂轻轻舞动,宛如水中的荇草缓缓地摇曳,指尖划过夜空,仿佛触摸着温柔的晚风。
她的舞姿宛如水中的莲花,缓缓盈动,又似一曲竹林下独奏的古琴曲,拨弄着心弦。
今时今刻,明月清辉似乎都倾洒在她的身上。她闭着眼,思及故人,往事历历在目,眼角流淌下一滴清泪,沿着面容滴落了下来,晶莹剔透,宛若遗失在沧海月明之间的鲛人泪。
……
……
微风摇曳,树影婆娑。
一位王孙公子,独立在枝繁叶茂的合欢树,无意间看到女儿河畔的轻歌曼舞,惊鸿一瞥,神情荡漾,不能自己,手中的扇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不由得脱口而出赞道:“此情此景,此歌此舞,清高婉转,感我心魄,当乃天上仙乐,真非人间所有也!”
听到有人说话,眼前的妙人儿就如那惊弓之鸟,一个闪身,躲到了角落之中。
“姑娘莫慌——我不是坏人。”那位王孙公子忙上前,出声说道。
可还未等他上前瞧清楚这位月下独舞的妙人儿是何面容,那妙人儿就如个蝴蝶一般,翩翩起舞,飞走了。
女儿河的河水依旧川流不息,明月依旧皎洁,只是佳人已去,空气之中徒留下淡淡的脂粉香气。
直到妙人儿走远了,这位王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