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说道:“阿爹,即便你不是我亲爹,我也感激这些年你收养了我。我愿意去那女儿河,也是为了报答阿爹的一场养育之恩。”
“等我离了这家门,阿爹,你就当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吧。”
噗通一声,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陈老五看着眼前的草姐儿,嘴唇直哆嗦,面色苍白,她这么说,是再也不认他这个阿爹了……
也对,他违背自己许下的诺言,又有何脸面再当人家的阿爹。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不知再叹息什么。
是叹息自己的懦弱无用,还是叹息他失去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行啦,行啦,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草姐儿,你就跟我走吧。”徐婆子拽起草姐儿的衣袖,就把她往外拉。
离家之前,草姐儿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陈老五手足无措地抱着珠儿,目送着她离去。
……
徐婆子带着草姐儿来到了女儿河处,刚走到码头处,就有一个彪形大汉立在那里,见徐婆子来了,不耐烦地叫嚷道:“怎么这多久才来?”
徐婆子满脸堆笑道:“曹八,你知道的,我腿脚不好,走不快。”
她把拽着草姐儿送到跟前,“这就是我家那个捡来的野丫头,你瞧瞧,这腿脚麻利着呢。”
这名叫做曹八的彪形大汉觑着眼打量了一番草姐儿,见她低垂着个头,身形瘦小,面色黄不拉几,虽没缺胳膊少腿的,却像个头大身体小的黄豆芽,便掏出了约摸八两碎银子,掷到了地上,冷笑了一声,“腿脚麻利有个屁用,我买的是会服侍人哄大爷开心的姐儿!”
如此这般,草姐儿就被卖到了女儿河,身价八两银子。
这八两银子,也就够陈老五家中活半年的。
可眼下这个世道,人人自危,能活一天是一天,还哪里管的上半年以后的事情。
那徐婆子见这八两银子,早就喜得嘴都咧到天上去了,忙弯腰捡起了这地上的银子,挑了一块小的,约摸二两银子,贴身藏了起来。
草姐儿亲眼看到她私藏了二两银子,原来她这么撺掇陈老五卖掉自己,为的就是这二两银子。
草姐儿心中蹿起一股怒火,对徐婆子怒目而视。她早就对这徐老婆子不满了,不过是阿娘嘱咐,才把她当成外祖母孝敬。
如今,她既已经被卖入到女儿河中,自然不再是陈家人了。
长期以来,受徐婆子压迫的这口气,自然是要发泄出来。
她见这曹八正和人说话,没注意到她。她趁其不备,一个冲上前,一下子就把正在数钱的徐婆子撞倒了。
只闻徐婆子“哎唷”一声,往后跌倒。此时,她身后正有一辆粪车经过,她肥硕的身躯压倒了粪车,粪桶里的屎尿正好被泼了她一身。
亲眼见到徐婆子出了如此大的洋相,草姐儿拍手大笑了起来,周围围观的人也哈哈大笑。
那曹八见草姐儿不老实,抬手就将拽了过来,刚想抬起手给她两巴掌,忽听到一个如母夜叉的声音喊道:“曹王八!这都什么时辰了,人你给我带过来了吗!再晚一步我可就不收了!”
曹王八一听到这个声音,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立刻拎着草姐儿往女儿河去。
……
草姐儿被带到了一个黑漆漆、如同仓库的地方,这里充满了死鱼烂虾的味道。
还有许多双眼睛……
借着关门前的一点亮光,草姐儿这才看清楚,这里关着许多女孩们,有和她差不多大的,也有更大更小的。
她们衣着破烂,神色怯懦,如同一群羔羊一般蜷缩在仓库里,抽抽噎噎,不断的小声哭泣。
且不用说,这些女孩们都是被卖到这里来的。
这女儿河皮肉生意越做越大,几大青楼楚馆出现过好几次为争夺年轻美貌的女孩子打打出手的事情。
为了和气生财,金陵城的府衙亲自出马,由县太爷的侄儿牵头开了一家活鱼铺子,表面上是给各大青楼送活鱼,实则背地里是低价买入这些清白人家的女儿,再高价卖到青楼去。
这些青楼的老鸨们虽不满自己的货源被人从中截断,却碍于县太爷的面子,也不得如此。
到了此地,草姐儿心中才有切切实实的恐惧。
如今,她是掉入这火坑里,是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