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风声渐近,绸帘拂扬而起,激的珠穗相撞,泠泠动耳。
崇阁崔巍,楼宇精致,此时四下无人,殿中静谧非常。
高座之上,那人一手撑着额,另一手置于膝上,目光遥遥,似是在望着数米外的镂花灯笼,又好似是透过这些东西,在思索着旁它。
半晌,一人走入殿中,脚步放轻,在坐于上首的那人投来目光之际,他急忙屈膝,将头低了下去。
“宗主,小姐平安入城,也已顺利入学。”
闻言,那人目光未移,只扬了扬唇角,挽出了抹清浅的弧度来:“知道了,下去吧。”
话语和缓,一如他宽润柔和的风骨气雅。
那人掌心微压,按着椅边半直起身,目光缓缓的移至殿下,方才来禀告的人无声的退了下去,在他走后没多久,一道夹着气劲的冷风猛然入户,一路风驰电掣的逼近了上座。
“风致。”
长剑如虹,似流云飞雪般破开了寂寂长夜,来人冷清的眉目由远及近,在殿内扑朔的烛火中蓦地明亮了一瞬。
宁风致缓缓起身,眉眼温和的迎上了来人。
“剑叔,夜深露重,怎么还没休息?”
来人负手在背后,剑意略敛,蓝光在其掌心泯若暗星。
不同于宁风致的儒雅清致,来人虽已鹤发,但周身的气焰却分毫未减,他只那么站着不动,内敛而肃然的神情,便已让人望而生畏。
“你也知道夜深露重,那为何仍将荣荣置于外乡?”
听着尘心这番话里的不满,宁风致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回道:“剑叔,孩子大了,出外历练是迟早的事,我们总要撒手的。”
尘心微微摇头,有些不认同的又开口:“历练是好,但你为何把她送到那什么史莱克学院?地远乡僻,你不怕她出什么事?”
“剑叔莫急。”
宁风致轻轻一叹,眉间索然成峰:“剑叔有所不知,那史莱克的院长曾为黄金铁三角的第一尖锋,他不可能不认得七宝琉璃宗的武魂,有他保护,荣荣不会有事。”
“只这些?”尘心细呷着他的话意,眉头深拧,突然察觉出了一丝的不对劲:“方才的都是些明面话,你一定是还有着其他的考量,风致,你把荣荣故意送出去,莫不是还担心着武魂殿会下手?”
“剑叔懂我。”宁风致向一旁展开手臂,将尘心送至旁边的檀木椅上,自己也回原位坐了下去。
“近来武魂殿不太平。”指腹摩挲起大拇指上套着的玉环,宁风致挽起唇,笑意如同柳梢尖在湖上拨动出的水纹,一时间绵绵未止:“正如我所料想的那样,顾栖叛离出了武魂殿,不知所踪,而我宗门内最后所得到的消息,是他曾出现在了诺丁城内。”
“顾栖…”沉吟了一刻,尘心讶然的抬起眸,心中顿时有了个答案,他询向宁风致,问道:“他就是顾修的胞弟?有阳绝剑霄练的那位?”
话落,倏而风起,案上的镇纸被卷成一片,杂乱无章的堆在了一起,宁风致皱着眉,走到案前,伸手将那沓镇纸压住,随后在上头放了块砚台。
“不错。”
他瞥了眼大敞的门户,眉头深深的拧着,说话间,随手拿起了案上的一个镂空雕银熏香球,将其合在掌心里把玩着。
“他这回闹出的动静不小,武魂殿近来发放的追杀令上,头一个名字就是他。”
“追杀令?”
尘心冷哼了声,他曲起指节,在檀木椅的扶手上叩击了几下,神情变的有些讳莫如深。
“…”
一时无言,宁风致侧过脸颊,微不可闻的轻叹了声:“剑叔,除了骨叔,荣荣出宗的事不要再让旁人知晓,宗门现在就如同碗里的肉,正被人盯着呢。”
鸦青的阁帘被风牵带着覆落,烛火冥暗下,殿内的气温降凉,和外夜里的温度相差无几,尘心看清了这其中的利弊,没再多说其他,只答应了宁风致:“这事我有数,你放心便是。”
谈话结束后没多久,尘心独自离开了大殿,他孤清的身影融入夜色,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时宁风致才又走回了殿里。
他立在案前,眉眼低垂,静默的想了些事情后,便将手里把玩的熏香球搁置在旁,又伸手搡开了案上不少积压成堆的文书,从底部,慢慢的抽出了个泛黄枯缩的纸张。
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但上面的内容现在还可以看清。
[追杀令]
映入眼帘的三个字分外醒目,宁风致逡移着目光,往后逐字看了下去,列于纸上的只有两个名字,相隔十余年,他再次看入眼中时,竟觉得生疏了不少。
[顾修,罗伊……
不循殿规,私渡重犯,今以冕下之名,施以此令,通传武魂殿上下,若有逮之即除者,以魂骨为赏。]
字字如针,刺的他不禁撇开了视线,极快的将纸张折起,收进了密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