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最后一抹夕阳沉没,宛如新芽的月亮刚刚升起。此时天色还很明亮,暑气渐歇,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起了炊烟,正在准备晚饭。再过不久,夜色就要降临了。得趁着天光赶紧把饭做好,不然点起灯来费油。
熹微的暮色中,一座巍峨古朴的宅院在暗蓝色微光的掩映下,一半昏暗一半明晰。
中院。此时正值晚饭时节,各色香气随着晚间的微风飘荡,在空气中旋转,钻入人鼻尖。
但此时院中人显然没有用饭的心情。从他背着手在院中踱来踱去,时不时停下来对着一院花草长叹一声,主人的心情就可略窥一二。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微胖,头发被发冠一丝不苟的束起,中间偶尔夹杂着几缕银丝。往下是一张略显富态的圆脸,眼睛不大,但里面却精光湛湛。嘴唇上的两撇胡子打理的油光水滑,嘴角翘起,好似时刻都含着笑意。
但这时显然主人没有含笑之意,连嘴角惯有的纹路都给扯平不少。
正当他走过一遍小道,长叹口气正要回身时,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他站定,抬眼看着声音传来的门口方向。
“老爷,老爷,”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见到他恭敬的一弯腰行礼。“门外有一对母子求见,还带着一高一矮两个官差和一个小孩。他们自称……”小厮小心抬眼,立马低下头去。“自称……是前太子遗孀!”
“什么?”小厮这话显然惊的院中人一跳。他心烦意乱的一甩袖子,左右镀了两步。
听说太子获罪后,太子妃和小太孙判了流放。算算日子,也确实该到了陵州府地界。只是如今多事之秋,太孙又是获罪之身,为何来此?
早就听闻前太子仁善,素有爱民之心。前几日听说梅县令私收赋税卷款携逃,如今衙门无人主事,不知这位太孙是否是为了此事而来?
思索片刻后,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豁然转过身,对着仍然弯腰站在原地的小厮说:“请人进来,带去书房。记住,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是!”小厮领命而去。中年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眉头拧起,嘴角抿成一线,笑纹也彻底消失不见。
定定站了片刻,他整肃仪容,重新挂上微笑,朝书房走去。
偏院的小书房内,灯火通明。周围寂静无声,巡夜的人也特意绕开。静悄悄的黑夜,只有偶尔响起的一两声虫鸣,和茶杯盖刮过杯子的极轻微的声音。
堂中坐着的正是穆韶母子和许艺瘦子兄弟几人。
他们喝茶等待的功夫,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圆胖的身材,和煦的笑容,正是孟府的主人,他们此行要见的人——孟绪。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孟某人这厢有礼了。”一进门,孟绪就拱手,声音爽朗的招呼。
他们赶紧站起身回礼。
“哪里哪里,是我们深夜叨扰,还请孟大人不要见怪才是。”穆夫人上前一步。
孟绪见出声的是个美妇人。气度雍容,姿态典雅,虽身姿瘦弱,一身荆钗布裙,却也不掩其风华。看着就与以往见过的内宅妇人不一样。想来这位就是前太子妃了。赶紧拱手见礼。
“不敢当,孟某如今不过是名存实亡的县尉,担个虚名而已。还未请教夫人……?”
“大人谦虚。小妇人夫家姓穆,这是犬子穆韶,这两位是一路陪同我们母子俩的官差,姓高。这位是许姑娘。”
孟绪一一见过。见这小太孙虽是少年,却全没有年轻人的浮躁气,反而进退有度,沉稳有加。可以略窥见以后的风采。
“原来是太子妃和小太孙!几位远道而来,路途艰险,颇为不易啊。”几人互相见礼,寒暄后入座。
“不知夫人漏夜来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们母子深夜叨扰,实在是迫不得已——想必贵县县令梅仁兴私收赋税的事大人都知道了?”穆夫人客套两句,直奔主题。
孟绪被她这直捣黄龙的劲头弄的微愣,不过毕竟是做了十多年县尉的人,面上不动声色,还配合的作出惭愧的神色。
“说来倒不怕各位笑话,孟某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往日看这梅县令也算体察民情,不想居然如此丧心病狂无法无天,我也着实没有预料!只可怜这一城百姓,”许是说道动情处,他竟然手执衣袖,抹起了眼泪。“可恨我如今赋闲在家,不得寸功。竟眼睁睁看着百姓置身水火而不能救!”
“大人此番话,只怕也不过哄哄自己罢了!机会正在眼前,大人却不知珍惜,只怕要一直赋闲在家了!”许艺听了这话却斜睨他一眼,不以为然。
孟绪听闻此言,抬眼望去,见是个年约十岁的小女孩。生的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倒是格外明亮。
什么时候一个黄毛丫头也能如此放肆?他见状一震袖子,撇过头端起茶盏。“不知阁下是谁?孟某怎么不记得有哪位大家是如此稚龄?”
许艺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