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对面轻叹了一口气,问:“他找的你吗?还是……你去找的他?”
周思年蹲在茶几前,没有将手机拿起来。
她指尖轻敲玻璃,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机场遇上了,项目合作组里有他。”
空调设置的暖风,出风口在天花板上,轻悠悠的风吹下来要花一两秒的时间,反倒带了些凉意。
“你怎么想的?”许苓岚问。
没等周思年回答,她音量抬高了些,语速不自觉加快:“你又要上赶着去贴着他,然后,然后把你十年前的经历再重现一遍,是这样吗?”
听筒里一长串说完,周思年眨了眨眼,没应声。
顶光落下,将她睫毛映出浅薄的一层阴影。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许苓岚又结巴着解释。
十年来,她将周思年的变化看在眼里,自他们到洛杉矶后,周思年没怎么发自内心地笑过,哪怕她在学校、研究所,依旧人缘很好,也依旧会时不时跟她贫嘴几句。
但女儿永远没法骗过当妈的。
她怕周思年重蹈覆辙,渐渐地,她甚至开始听不得项琢这个名字,自然也不会在周思年面前提起。
这两个字对他们而言,像一块被坠入海中的沉石,茫茫海面上看不到它,但它却又是永远停留在这片海域里的。
所以一时情急,许苓岚说出了这些不太好听的话。
大梦一场,梦里那个少年模糊的模样又浮现在周思年眼前。
“我不会的”,她轻声道,“我自认为还没轻贱到那种地步。”
年轻时就心气高,导致许苓岚其实不擅长道歉,她拙劣地岔开话题:“都……都快十点了,明天不是还工作吗?年年你困了吗?”
每次许苓岚给自己找台阶下时,就会叫她“年年”。
一整天情绪起起落落,周思年确实也有点累了,她拿起手机,顺势道:“好像是有点,那我去睡了,妈。”
视频挂断前,许苓岚视线飘忽,别扭地嘀咕了一句:“我这几天没怎么喝冰水了。”
周思年失笑:“好。”
*
地科院的标牌就悬在二楼墙外,整栋楼都是单一的深石灰色,连入口处的门也是银灰合金。
周思年和几个同事到达时,太阳刚刚升起,将这处照出一层浅金。
会议室在楼上,她刚拐进门,就看到房间内坐得半满,方形长桌摆在会议室中央,地科组已经坐到其中一边。
项琢也在。
他们这次共同合作,可以说是双方手里都最为重视的项目,除昨天在机场看到的林戎外,显然还来了些更为重要的领导与研究员。
周思年他们这边还没落座,对面就已零零总总坐了十几个人。
“休息得怎么样?咱们准备的公寓还算过得去吧?”林戎站起来问了一句。
除周思年外,大家都是一致的好评。
众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周思年发现,项琢恰好坐在她右手边的斜对面。
即便已经对项目了解得十分清楚,但研讨会开始前,地科组还是给每人都发了一份好几页的资料。
天与地看起来相距十万八千里,实际上却并非是毫无关联的。
在人类长久的历程中,无论是地球演化过程,亦或是生命进化、地质构造,都无天文学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更甚者,再比如陨击有一定概率会带来新的矿物元素。
总而言之,谈到地质,其实必然避不开天体。
把天文与地质的研究方法和观测设备相结合,兴许也能得到一些很多人未曾设想过的新成果。
念书前绪论似的说完一大段,项目组负责人道:“所以咱们双方共同来参与这个项目研究呢,我觉得可以说是强强联合。”
两个研究院在各自的领域内都是数一数二的排名,这话既不是恭维,也不是自负,而是对自己和对方的莫大信任。
学术资料太过冗长枯燥,负责人时不时会讲些轻松的话题。
谈到常年跟泥土打交道时,负责人“诶”了一声。
“说起这个,我忽然想起来,有一年我们去山里勘察地质,但取样本的时候吧,需要取一份自然风干的,再取一份下过雨之后的。”
他笑了一下,说:“谁知道雨一直没下下来,那地方又远,我们索性就在山里等啊等啊,等了好几天,总算把雨盼来了,谁知道那雨又大又急,最后所有工作全做完,我们下山的时候,有户村民还以为咱们几个是哪儿来的难民呢,一个比一个狼狈。”
周思年一边听,一边低头在资料上批注着,听到这话,众人大都笑成了一团,她眼底也不自觉带了些笑意。
手里东西写完,又听到负责人又满含幽怨的声音:“除了那小子。”
周思年抬头,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