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站在电梯口,想着尽量躲开他们,免得尴尬。然而电梯作怪,迟迟不来,等着等着,倒把那两个浪荡公子等来,说说笑笑往她身边一杵,登时把光遮暗几分。
二人站定以后再无话说,俱是目视前方,昂首挺胸。
初来乍到,阿莱以谨慎为上,悄悄挪出两步,无意瞥见孔可澄视线在她那边,就按耐住心慌胆怯,对他微微勾起嘴角,轻轻颔首。
孔可澄听了许念白的话,也害怕唐突她,所以淡淡回一个笑,一个点头。
算做他们已是点头之交。
在这一刻,阿莱觉出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温和柔软,不再是看商品的挑拣打量。
许念白看到这景,只做视而不见,实则已经看清她的身材样貌,不淫,不姣,不cheap,尖货。可惜不是他所钟爱的款式。
他抬手看表,忍不住想:好想同距执返剂。
电梯里下来几位食客,阿莱轻移到角落站定,本已经放松几分,孔可澄却好死不死站到她面前,肩背宽阔,简直像一堵墙,压迫得她惴惴不安。
一路无话。
下电梯后,阿莱刻意在大厅逗留,见孔许二人的确无意向她搭讪,终于放下心。她出门,沿着街道且看且行,先逛到外滩源,在那里逗留许久,接着去外白渡桥转了一圈,天色就暗了。
上海是一座饱受欧风美雨沐浴的城市,街上英式建筑意式建筑,美式建筑法式建筑,错落有致地绘上饱满漂亮的汉字招牌,配上红黄蓝绿各色彩灯,大俗大雅,风情万种。
走了一下午,阿莱腰酸腿疼,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想百乐门虽然里也有吃的,但离此地尚远,不如先回饭店用饭,稍晚会儿再过去,于是踱着步子原路返回。
刚进大门,门童就迎上去,比入住那会儿更为恭敬殷勤,深深一弯腰:“郑小姐什么时候用餐?我们差人送去您房里。”
阿莱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名堂?径直走到电梯门口,回头说:“别送,有需要我会打电话。”
门童不好再说什么,把她送进电梯就转身离开。
阿莱推开房门,一进去就发现屋里大变样了,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翻出行李检查,见没丢东西,就把外衣一脱倒在床上,想着躺半小时去吃晚饭,谁料今日筋疲力竭,不知不觉竟睡过去,等到醒来之时,盯着墙上的钟表,正好九点钟。
懵头懵脑地坐在床上好一会儿,阿莱才清醒过来,下床穿好鞋子,站在镜子前掬水洗脸,然后用毛巾擦干,接着涂上香膏,拢好大衣,乘电梯上九楼吃饭。
走廊灌满了爵士乐,阿莱不通乐理,听不出门道,要她评价只有一句:好听!
她推门进去,仍在露台坐下,只点一份海鲜饭,配一杯白葡萄酒,就抻着脖子看底下灯火辉煌,灯红酒绿的世界。一面看一面想,今天太晚,不能再去百乐门了,等这两天歇好再去。
海鲜饭分量足,阿莱慢条斯理地吃了小半份,自觉有五六分饱,便停下不吃,靠着椅背饮了几口白葡萄酒助眠。约莫十来分钟后,脸颊开始发烫,她起身出去结账。
还是那名侍应生,坐在吧台百无聊赖地发呆,对她笑眯眯地说:“孔先生已经结过了。”
阿莱还算清醒,目光在餐厅里转一圈,那位孔先生根本不在啊。
她说:“我不认识他。”
侍应生见怪不怪:“以后就认识了。”
阿莱记的老父说过:“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自己须得还一顿,否则恐难以摆脱,加上有事在身,一时心里有了计较。
沉默良久后,她脆声道:“请你转告孔先生,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我请他在这里用早午餐。如果他不来,我就不在这里住了。”
侍应望着她发呆,答得敷衍:“好,一定转达。”
阿莱慢悠悠晃回房间,脱了衣服站在浴缸里洗头洗澡,然后吹头发睡觉。
初到上海,吃了两顿白食,瞎逛一下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一夜好梦,阿莱睡到自然醒,刚一睁眼,侍应已推着餐车来送早餐。她起床开门,裹紧睡袍站在门边,睡眼惺忪:“又是孔先生送的?”
侍应回答:“是的,郑小姐请慢用。”便退出去拉紧房门。
阿莱素来是心宽的,这回却认真思索起来:
第一,这孔先生总请自己吃饭,却没有过来搭讪,是个什么意思?
第二,他说话虽年轻有趣,但看相貌打扮却是有一定阅历的人了,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子,想拿自己找乐子?
第三,要是他没结婚,认识以后又能聊上几句,从他那打听厉少愚,可行吗?
她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后拉开窗帘,阳光、清风和江上悠长的汽笛声一起钻进房里,造出一片闲适温柔的天地。
她坐到窗边用餐,那些事总想不出答案,于是吃完拿牌算了算,问题是——他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