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声轻响,药植的气味浮在身畔,颜渺努力想要睁开眼,却只能依稀自一线光亮里看见几道晃来晃去的人影。
晃得她有些眼花。
心口的禁锢一点点抽去,本平息下的脉息复又涌动,海浪迎头而来,再次将人推入深渊。
像是整个人都被压入水中,颜渺只觉得连呼吸难以顺畅,周身陷入冰冷的海渊,可身上的经脉却在灼灼燃烧,几乎要将她的骨血烧尽。
眼前光亮骤然消散,黑暗中,那个影子朝她走来。
声音空响在耳畔,异常清晰。
“颜渺,你决定以印阵困住我时,可想过如今的代价,是青琅宗的数百条人命?”
是苏南齐。
颜渺的手腕发抖,手中的灵力不受控的凝聚成一道虚刃,直朝苏南齐刺去。
“颜渺你个小王八蛋!你疯啦!打我做什么!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颈后一痛,一枚银针埋入后颈,颜渺手中的灵力骤然消散。
熟悉声音在耳畔响起,柔柔软软的:“她体内的灵脉受融灵引反噬过重。施针远不足以平息,沈妄……算了,雨时,绑住她。”
手腕缠上布巾,一道刺目的光亮探入颜渺的识海,将眼前的黑暗驱散,遮过她所有视线。
几道声音在耳畔交错。
“沈妄,你真的决定了?”
元织的嗓音如常轻柔,“前些时日你在南岭墟曾试过这个法子,该知它损伤之重,如今你真的决定了?”
回应元织的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沈妄轻轻“嗯”了一声。
凌雨时摆弄着桌案上的药盏,叹息一声:“沈妄,我赌十串白玉坠,她醒过来以后打你都是轻的。”
沈妄未再回答她,只是朝二人道:“我师姐说,她的剑骨曾被沐长则取走,还要劳烦你们,不要让他死。”
凌雨时手中药盏豁然撞出声响:“剑骨?难怪当初她要修魔道,我还以为那时候她只是……原是因没了灵骨吗?”
元织在旁点头:“放心,我会吊着那沐长则的命。”
冰凉凉的银针贴擦过手腕,颜渺周身脉息凝滞一瞬,银针埋入腕间。
燃在经脉中的大火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烈火灼烧过的干涸。
灵脉像是移入大漠中的草植,在风烟吹拂中将要干涸死去一般。
一抹冰凉抚上唇畔。
瓷盏中的药汁是苦的,但那苦涩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泛着腥咸的铁锈味,一点点喂进她的口中。
干涸的经脉重又苏醒,水汽漫卷,她的身体似乎变得轻飘飘的,浮在云雾中。
颜渺的眼睫轻轻颤动。
她抬手揉一揉眼,恍惚见床畔坐着个人。
可她的视线好模糊,光影闪动,她望不清楚那个人的脸。
“渺渺,快醒醒。”
阴影覆落,挡去帘帐外刺眼的日光,颜渺陡然睁开眼睛。
“……师姐?”
千长宁早已梳洗穿戴整齐,正将床畔的衣衫套在她身上:“今日宗门会晤,师尊命我主持迎人事宜,你与我一道。”
是冬时,宗门会晤以云浮宗为地,各派师长带领弟子前来观瞻,聚集在云浮宗。
千瑜前些日子才结束闭关,出关后忙的脚不沾地,成日难见人影,掌事千珏代掌会晤一事,首徒千长宁主持迎接宗门弟子事宜。
颜渺拜在千瑜门下,故而与师尊师姐一同居住在舟山,比之宗门其余弟子,到云浮宗的山门多出一段不近不远路。
彼时已是天光大亮,颜渺顶着一双睡眼,手忙脚乱起来梳洗穿衣。
窗外降了新雪。
“颜渺!”
白雪映衬下,日光有些晃眼,闪着星芒的光线中,有人唤她的名字。
颜渺侧过头。
修真之人有灵力护体,本不惧冷热,少女仍穿了很合时宜的新衣,她身披一件镶了软毛的袄,腰间坠着琳琅金玉,身侧是手提包裹的楚挽朝。
凌雨时眉眼飞扬,傲气凌人,仰头看向石阶上的颜渺,就差把‘凌泉宗少主’几字刻在额头上。
凌小少主大老远瞧见颜渺,踩过积雪的鞋履加快两步,一身金玉铃叮作响。
她朝颜渺飞扑来,冰雪长阶上,颜渺猝不及防,险些摔了个趔趄。
颜渺看向楚挽朝手中的包裹:“宗门会晤只有三日,你放在储物戒中的东西不够?怎么还让楚师兄把家都搬来了?”
“我这不是因为要来瞧你……”
凌雨时搭着她的肩,嘟嘟囔囔的与她说着话,边朝山门内走。
鞋履踏在雪地的吱嘎声分迭响起,远处,自石阶走上两道身影。
那二人同穿着烟青色衣裳,衣襟处是风伯兽绣纹。
是风浔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