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宝玉走后,到了晚间,黛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时想到湘云得配良缘为她高兴;一时感慨自己没有叔伯可以依靠;一时又想凤姐今日的话终是难辨虚实。只听到外面钟声响起,夜已三更,见紫鹃睡得安稳,黛玉暗叹:“难为她倒没有心事,我若如她般好觉,也不会落得这般身体。”不禁又咳了两声,倒把紫鹃给惊醒了,忙要起身,黛玉忙说:“你且睡吧,不妨事!”紫鹃翻了个身,口齿缠绵道:“姑娘也快睡吧,看把身体熬坏了,今秋好容易没有犯病……”黛玉听她又睡了,也翻了个身又想起凤姐所求之事,不仅犯难!时间紧迫,也不知为谁祝寿,绣什么好呢?想来那人也是个雅人,不若绣兰、石、竹、梧,凑成四清,画风简单,意喻也好。到了次日,黛玉果列了单子,令紫鹃亲给送去。凤姐喜不自胜,忙命人照着单子去采买,晚间便悄悄送到了潇湘馆。
谁知那日过后不过半月,王夫人便禀明了贾母令宝玉搬出园子。袭人早得了信,只瞒着宝玉,东西大半都打叠好了,因此倒没有拖拉,只一日便搬了干净。丫头婆子也撵了大半,只留了袭人、麝月、秋纹并两个小丫环打杂。原还想宝玉到底要闹一阵子才好,不成想这次倒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些闷闷不乐罢了!连王夫人都有些纳罕,到底是长大了不成?你道如何?原来那日凤姐与黛玉笑谈避嫌时,不想被宝玉在窗外听到了。宝玉心想若果如凤姐所言,少不得要守些礼,耐烦些时日,便可长久相守。心中虽喜,也要做出些垂头丧气的样子来,免使人生疑,再引出些口舌倒不好了。
只是自搬出园子后,行动不如以前自由。一则天也冷了,那黛玉除了晨昏定省,也不出园子,只在屋中刺绣读书;二则,王夫人看得紧,要宝玉好好读书,一早便去了学堂至傍晚方回,晚间还要陪贾母吃饭。待吃完晚饭,园门早已落锁,这样一过半月有余竟无从得见。宝玉心中郁闷,又无处可说。这日在学堂撒了个谎,说腹痛难忍,告了假提早回家。回家后禀明了王夫人,便要回房休息。王夫人嘱咐袭人等好生看护,若不见好转及时回禀。谁知宝玉回屋喝了杯热茶,略坐了坐便说好了,即刻起身就要出门。袭人苦劝不住,又恐闹大了大家不好看,忙嘱咐麝月在家看好门,不要声张,自己亲身跟去。
宝玉也不理袭人,一溜烟儿进了大观园,一路奔向潇湘馆。待进了潇湘馆的大门,只见紫鹃从屋内迎出,宝玉喜道:“阿弥陀佛,可算又见到你们了!”不想紫鹃却说:“二爷怎么这时来了?可巧我们姑娘不在!”宝玉急道:“去哪了?”紫鹃道:“到翠陇庵听妙玉师傅讲经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宝玉无法,只得在院中发了会儿呆,此时袭人方赶到,见此情景也知没有见到,遂劝宝玉回去,仔细吹了冷风。宝玉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紫鹃送走了宝玉,进了屋中,黛玉停了手中的针线问道:“他可信了?”紫鹃脱了外衣道:“二爷已经回去了。姑娘这又是何苦?自二爷搬出这院子快有一个月了,好容易来一趟,倒给拒之门外,我看着也不忍心?”黛玉叹气道:“你知道什么!他们一家子骨肉,要避嫌也不过是避我一人。如今我也大了,不比小时候不懂事,躲还来不及,何苦招人厌!”紫鹃知她说的有理,便岔开话头凑到跟前道:“这屏风快绣好了吧?二奶奶急得什么似的,让平儿来催了几次了!也不知是送给谁的,倒叫姑娘费了这样的心!”
黛玉道:“左不过是些王公贵族,管他作甚!”紫鹃笑道:“心疼姑娘罢了!这一个多月总没出屋,他们扒高望上的,倒叫姑娘受累!姑娘本来身子就弱,老太太还不叫累着姑娘呢!”
黛玉起身道:“天寒地冻的也没处去,倒有些事做!你不要到外头去嚼蛆,我猜想不过是哪里短了银子,二奶奶想的巧法子罢了!你若传出去,倒叫她面上不好看。”紫鹃道:“我自然省得,还要姑娘来提醒。早就嘱咐了雪雁,不许乱说了。雪雁这丫头也不知去哪了,一下午也没见着人影。”黛玉道:“管她呢,总出不了这园子!亏得有她帮忙,这屏风才能赶着日子完成。这一个多月拘着她了,越性多给她放几天假。”
一语未了,雪雁走了进来诧异道:“我才听说宝二爷进了园子,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走了?”紫鹃忙使了眼色道:“你这小蹄子,一下午不见影儿,到哪里疯跑去了?回来还说些疯话!”雪雁委屈道:“姐姐吩咐我到厨房熬燕窝,怎么忘了呢?”紫鹃笑道:“倒是我忘了,可熬好了?让姑娘趁热喝了吧。”雪雁忙放下食盒,端了燕窝来,三人再不提宝玉。
宝玉自那日没见着黛玉,一直闷闷不乐,眼见着日渐消瘦,袭人一干人等也跟着心急。可巧,过了几日便是北静王寿诞,宝玉要随着贾政等人前去祝寿。袭人原还想宝玉一向喜欢到北静王那里去,这次倒正好去散散心,谁成想未到晚间便喝个烂醉被茗烟扶了回来。袭人无法,只得扶宝玉到床上躺了。吩咐秋纹打来温水与他净面,又让麝月泡了浓茶与他解酒。
宝玉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嘴里喃喃地说着醉话。喂他喝了茶后,方渐渐睡去。秋纹见宝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