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这日,北静王下朝之后同往常一样坐了轿子回府。轿子转到僻静之处,魏东牵了马在此等候。北静王在轿中已换好了便服,悄悄下了轿,令轿夫和随从如往常般抬轿回府,自己则随魏东一起来到了黛玉住处。不过是个平常的院落,大门紧闭,不闻人言。北静王示意魏东前去敲门,半晌方听里面有人出来隔门问道:“何人敲门?”魏东道:“路过之人,想讨口水喝!”鸳鸯迟疑道:“现家中只有女眷,多有不便,请到别家去讨吧!”北静王听了上前道:“里面的可是鸳鸯姑娘?你哥哥托我给你带了封书信在此。”鸳鸯听了心里疑道:“他竟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有兄长,到底是何人?”隔着门缝看去,倒有些面善,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思量了一番,便将大门打开,将二人请了进来。
鸳鸯见来人气宇轩昂,一身锦服,便问道:“敢问公子爷,我兄长的书信在哪里?”北静王示意魏东将大门关上,方笑道:“姑娘可是荣国府贾老太君身边的丫鬟?我母妃寿辰之时,你曾随老太君到我府上拜寿,怎么姑娘不认得我了吗?”鸳鸯大惊,细细打量一番心道:“难道是北静王爷?”嘴上却说:“恕奴婢眼拙,一时认不出来!”北静王爷笑道:“无妨!我这里有宝玉的书信一封,你且拿去给林姑娘看。”鸳鸯听了将书信接了,转身进了屋去,把北静王爷和魏东二人撂在了院中。魏东见状气道:“这丫头甚是无礼!竟不请王爷进屋是何道理?”北静王爷摆手道:“你且稍安勿躁,她尚不知你我的来意,自然不肯让林姑娘轻易见人。倒是个胆大心细的丫头!”
且说黛玉坐在厅中正拿了本宋词解闷,见鸳鸯进来便问道:“可是贾芸来了?请他屋里来吧!”鸳鸯摇头将书信递过来道:“姑娘看看!外头有人说是替宝二爷捎了封信。”黛玉忙撂了书,接了信打开来看。一看果然是宝玉笔迹,不禁滚下泪来道:“果然是宝玉的手迹!”鸳鸯忙道:“姑娘别忙着掉泪,送信的人还在院里等着呢。先看看二爷信里写了什么?”黛玉听了忙拿帕子拭了泪,只见信上写道:
颦颦吾妹:见字如面。一别数月,兄甚挂念。兄虽身陷牢狱,并未受皮肉之苦,望妹莫要挂念,千万以自身为重,不可自苦。今形势紧迫,贾雨村投靠忠顺王府,雪雁代嫁之事恐已被识破。惟恐妹身陷险境,故托北静王爷帮忙解困,望妹从之。纸短情长,妹安兄安,望妹慎思!兄宝玉谨致
黛玉收了信,问道:“是何人来送的信?”鸳鸯道:“倒像是北静王爷亲自来了,我也认不真切,不敢擅自叫他进来。”黛玉忙起身道:“怎好让王爷久候!”二人遂一同出门迎接。
水溶正在院中百无聊赖,忽听屋里有人出来,便转身来看。只见黛玉一身素服,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纤腰,袅袅婷婷的走来,不觉呆了。黛玉领着鸳鸯俯身拜道:“不知王爷驾临,让王爷久候,请王爷恕罪。”水溶忙道:“姑娘请起,不必多礼。”鸳鸯扶黛玉起身,将水溶迎进内堂。水溶见屋子虽小,收拾的极干净,窗下放了一把七弦古琴。水溶坐了首位,鸳鸯奉了茶来。水溶饮了茶方道:“想必姑娘已知本王来意,我便长话短说。如今贾雨村正在满城搜查姑娘的行踪,姑娘可愿到我府上暂避一时?”谁知黛玉却道:“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却不想因我一人再带累王爷!”
水溶不想黛玉竟会拒绝,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怎么,难道姑娘已有应对之策?”黛玉垂睑淡然道:“若果真被抓到,不过还有一死!”水溶听了叹道:“姑娘心性,本王也略知一二。姑娘放心,一则此事做的机密,并不会给本王带来麻烦;二则,本王也不惧怕那忠顺王爷。姑娘是读书之人,何必逞匹夫之勇?”
黛玉忍不住咳了两声,道:“王爷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并非我逞匹夫之勇。这些日子我常想,当日因我一时偷生之念,不仅带累了雪雁和紫鹃这俩个丫头;连我外祖家惹祸抄家,焉知不是因我的缘故?想来我生而不祥,才命运多桀!既如此,我又何必再带累他人,不如坦然面对。”
水溶道:“姑娘也太多心了!荣国府抄家一事确与姑娘无关。”黛玉摇头道:“我意已决,烦劳王爷费心来此。王爷还是请回吧!”水溶急道:“我听说姑娘还有乳母相陪,可否听听乳母的意见?”黛玉低头道:“不必了!乳母已然仙逝。”
水溶一时无策,站起来踱了几步道:“姑娘一心求死,可曾想过他人?”黛玉道:“我如今孤苦一人,死了干净!又与何人相干?”水溶道:“鸳鸯姑娘舍了家人与姑娘相伴,姑娘若是死了,她有什么好去处?你的那俩个丫头,在没有与你对证之前,在忠顺王府仍可苦苦相撑;你若被抓到,冒名之罪坐实,只怕性命难保!你的舅父虽在狱中,苦于没有实证,迟迟没有定罪。若姑娘被抓到,恐怕姑娘会被作为人证,陈妙玉也好,林黛玉也罢,都会对你舅父不利!还有姑娘一死容易,可曾想过狱中的宝玉和为姑娘出谋划策的贾家三姑娘的情义?难道你就不想救他们出来?”
黛玉一时语塞,低头不语。鸳鸯见状便在一旁劝道:“我知姑娘是不愿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