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蝉鸣聒噪,吴忧闭着眼挠了挠痒痒,身上像抹上了咸盐的鸭子似的,汗渍的身上热哄哄的。只好滚到另一侧凉席上,身下的那片席子早就捂的潮烫了。
两只蚊兄哼哼唧唧的找着他开餐。吴忧烦躁的挥了挥手,翻了个身。
蚊兄们锲而不舍,不断在耳畔徘徊。
“啪!”
吴忧右脸生生挨了自己一掌。
终于清净了。
他扯了扯嘴角,正要接着会周公。那哼哼声便轻悠悠的,忽远忽近的传了来。
……
吴忧哀嚎一声,天可怜见,他昨儿为了赶玉海棠的那副画,生生熬到寅时才胡乱躺了睡了,偏生被两只蚊子搅了觉!
干脆也不睡了。只趿着鞋慢吞吞走到院中,自缸中舀了水来。
水面上映出一个面皮清秀的小脸来。俨然一个青涩稚嫩的小少年。只是脸色发困,眼底淡青,头发蓬乱乱的。发髻歪歪斜斜扭在一旁。
他熟门熟路的闭着眼擦牙,方觉得困意消减。于是又重新舀了水端去灶间,自灶上提了热水兑了桶里,便宽衣解带起来。
天气热,大魏朝民风开放。家境宽裕的女子们都换上了半臂纱衣,腕子上各色细巧首饰,极是亮眼。便是普通妇人,也是怎样消暑怎样来。更莫说那不讲究的汉子,敞怀露乳的大有人在。
偏生吴忧的衣服与人不同。外面那青衫看着普通,实则前襟的料子稍硬,看起来板正且挺括。到下摆和两袖,却又换了旁的料子,柔软轻便。
待青衫尽褪,露出里面的绸衣和下面柔柔的腰线。少女的青涩的身形才显现出来。这哪里是一个小少年,分明是豆蔻少女的样子!
胸前的束缚一解,吴忧畅快的叹了一声。嬷嬷从小便把她当男孩养,她在官府户籍上,可是实实在在白纸黑字的写着“男丁”!
反正青云巷里,人人皆知当初吴家娘子带着自家小爷自南方北上,特特在京城安身,那可是冲着家里要出一个读书人的劲头来的。单就箱笼里那些书,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毕竟嬷嬷还在时,每逢天气好,那书可是要常翻晒的。更不用说吴忧自小便被送到庆应坊的私塾,那私塾的束脩可不便宜,更莫说在青云巷——这里大都是是本分人家,大都只守着那祖业过活,吃穿花用虽算不上捉襟见肘,但要到稍有名气的学塾,笔墨纸砚,点心饭食,逢年过节的节礼,难免掰着指头一一考量。
她自小聪慧,每每应考,皆拔头筹。嬷嬷却是琴棋书画皆通,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漂亮极了。她小时候最眼馋嬷嬷那把琴,只是每每拨弄,一惯娇惯她的嬷嬷便会训斥,不许她沾染。
唯有书画一途,由嬷嬷启蒙入门,学里的先生也教着,她又极有天赋,青云巷人人都说这里怕是要出个状元老爷了,却不曾想成了她的养家饭碗。到现在,不过白被这里的人称一句小吴先生罢了。
吴忧自嘲一笑,把自己埋入水中。
待她重新打理自己毕,便天井边取出井水湃着的瓜果,分别拿碟子装了,一样样摆在堂屋的大桌前。那桌前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这个西边的墙壁上挂了一把琴。琴套黑底银纹,大约时代久远,早已不复昔年的光鲜。
吴忧燃起一根香插在香炉里,点燃后拜了三拜,便算是礼毕了。
她把昨日画得的那幅卷轴小心的放在画筒中,又背上书袋。那可是她拿了两翁自酿的胭脂米酒才央了隔壁连青姑娘的一双巧手做的,装书本绰绰有余,不过却不是用来放书的。
刚打开院门,那经常在巷子里徘徊的小黄狗便探起了身。见吴忧两手空空,只拿着一卷画轴。便无甚兴趣的俯趴下去,够着爪子边的石子儿玩儿。
吴忧蹲下身,点点这无主的小黄狗的脑门儿:“好一个势利眼!”
话音未完,不知从哪处突然跑过来一群顽童来,围着她嬉闹,更有大胆的去扯她的袖口,自然主要的目标是她下摆的书袋。
谁都知道青云巷小吴先生的书袋子里,那可不是圣贤文章,而是满满当当的吃食!若是碰到,十次有八次总能分得点好处来。
吴忧一面躲一面念念有词:“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都说了这才出门哪来的东西!”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那汗又涌上来。那一张张小爪子油黑光亮,她十分后悔手里都不该拿着画卷,而该拿着根竹棍。
最终气喘吁吁的无奈道:“哎呀!别烦,没见着袋子都瘪着的吗?”
领头的拖着鼻涕的黑皮小子老气横秋的教她:“秀才,你这出门也着实太晚了,谁都知道赶着早市才好挣钱。你这样连云翔记的糕都买不到新鲜的。”
吴忧虚踹了他一把,被小屁孩灵巧的躲过。
她冷笑着利落拧起黑皮小子的耳朵:“可把你能耐的,还云翔记的糕!”
“嗯!咋?”小屁孩儿不服气的叫嚷:“我爹说了,只要我能写满五张大字就给我买云翔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