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人/流渐渐散去。魏溪亭拉开距离,轻声问:“公主不开心?”
她眼睑下垂,轻轻地摇头,嗫嚅道:“不真实。”
“什么不真实?”
“每年除夕,我都会登乾德门俯瞰中都。万千灯火、欢声笑语,和这儿一样。
元嘉十九年,你在中都守岁,我远远地见过你。那天,你站在宫门外那棵千年银杏树下,灯火阑珊,你也像刚才那样静静地凝视乾德门。
依稀仿佛就在昨日,转念之间,物是人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坚持下去,总能等到云开雾散。公主莫灰心,臣会竭尽所能,帮公主安然地度过危机。”
不由自主地定睛看他,李书音以一种极其柔和却又十分坚定的声音道:“我更希望你多顾全自己。”
魏溪亭怔了怔,微笑回应:“我们都会好好儿的。”
*
圣人虽曾提倡有教无类,但世风如此,女子习医本就艰难。楚国医师韩松明,为集民间医学精魄,特筹建“民医会”,无论男女,凡于医药之道有建树者,皆可加入。
“民医会”每年夏初集会,辗转各国举办。今年恰好轮到河鼓部黄沙镇,选在杏林苑。
亥时初,李书音二人闲逛至此,恰好散场。
杏林苑外,车马云集,东南角还特意辟出一块场地,供女眷的车马静候。
与会者鱼贯而出,大多上了年纪。其中,当属李司瑶最年轻。她与一位半百年纪的妇人交谈,笑容灿烂,娇俏可爱。
下台阶,送妇人登马车,待车驶离后,方兴冲冲地拨开人群,朝等在院墙边儿的黑衣男子走去。
黑衣男子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宽肩细腰大长腿,意气风发正少年。右手持剑、左手拿两串糖葫芦、怀抱一包猪肉脯。
李司瑶接过他递来的糖葫芦,一口咬掉顶尖的青梅果子,心满意足地点头称赞。
把糖葫芦递到侍卫嘴边,侍卫摇头,最后迫于她眼神‘威胁’,不得已吃掉一个。
两人有说有笑,关系亲昵,十分惬意。
目睹这一幕,李书音偷瞄身边的魏溪亭,有些担心他醋意横生。可他的眼里波澜不惊,不见半分沉郁,反而让李书音感到奇怪。
人群熙攘吵闹,魏溪亭领着她朝院墙走。隔老远,李司瑶发现他们,兴高采烈地挥手。
待会合后,黑衣男子向她躬身,道:“凌风见过三姑娘。”
李书音微微点头:“免礼。”
关于凌风,她曾在书信中听闻一二。
晋州王军,中郎将凌林之次子。十四岁时通过层层选拔,成为晋王府二姑娘贴身护卫。至今六年有余。
凌风双手奉上食物,李司瑶从旁解释。
“七哥说你喜欢糖葫芦和猪肉脯,我让凌风给你带了点。先尝尝味儿,如果觉得可以,我们再去买。”
接过吃食,她乖巧地道谢。
“姊妹俩还谈谢?”李司瑶佯装嗔怪,“以后不许再说谢不谢之类的了!”
李书音莞尔:“嗯。”
“你饿没?姐带你逛逛吃吃。”
“魏卿在光明酒楼订了位置,等二姐散会聚餐。”
闻言,李司瑶目光唰地噌亮,握拳轻碰魏溪亭胳膊,卖乖地笑:“让七哥破费了。”
“我付订金,凌风买单。”
笑意当即凝固,李司瑶连连摆手,紧紧抱住魏溪亭臂膀,往他身上凑,可怜地‘哭诉’。
“好惨呐!七哥,并非我们吝啬,实在是兜里空空呀!我们千里迢迢,从南疆跋山涉水地来,为了赶时间,过家门而不入!一路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凌风都饿瘦了,可怜呐!”
世家贵女注重繁文缛节,更在意男女大防。一国公主,且已及笄,当街对除弟兄以外的男子拉拉扯扯哭哭啼啼。这在以前,李书音想都不敢想。
她当场愣住。
对面,凌风精神奕奕、魁梧有劲,委实和挨饿瘦了谈不上干系。
复看魏溪亭,他也似司空见惯,面带微笑,任由小姑娘哭穷。
一个在闹,一个在笑。
此情此景,李书音不禁想起从前,总拉着表兄穆从谦撒娇,央他帮忙带宫外的美食、好玩儿的物件。每每那般,兄长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
果然,魏溪亭败下阵来,承诺买单。
姐妹俩手挽手并行,凌魏二人分列两侧。
回程时,李司瑶口若悬河,讲述南来北往诸多奇闻异事,听得李书音啧啧称奇。魏溪亭偶尔搭腔,凌风话少几乎没说话。
约摸过了一刻钟,几人来到光明酒楼,上三楼东厢的临街雅间,名曰“松间照”。
推窗,天上一轮圆月正明。
几番推辞不下,李书音坐北朝南,正对窗栏。魏溪亭在左,李司瑶居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