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意与谢元丞对视一眼。
自他们来到蓟州县,就把全部精力放到百姓身上,一时间完全把那个将蓟州县民置于此等境地的罪魁祸首给抛在脑后了。
叶从意扶住阿有的肩,柔声问:“县丞夫人经常来吗?”
阿有点头,说:“隔两日便来一回,每次都会带很多吃的来。”
这赃贿狼籍坏法乱纪的蓟州县丞,其夫人的行为竟然与他分路而行吗?
叶从意来不及梳理,阿有就打断了她的思绪。阿有轻轻攀着她的胳膊,说:“贵人姐姐,快跟我过去吃东西吧,奶奶都在那边等好久啦。”
说罢又看向谢元丞,过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说:“贵人伯伯也去。”
谢元丞:“……伯、伯?”
阿有眨了一下眼睛,全然没意识到谢元丞对这个称谓的纠结。
叶从意没忍住,第一回笑得这般失态。
其实阿有将两人辈分喊岔了也算情有可原。叶从意重生后的身躯不过也才二八年华,而谢元丞已弱冠又余二载。蓟州县里成亲早的男子在他这个年龄,孩子确实都差不多跟阿有同岁了。
加之谢元丞素日里爱严肃着脸,不像叶从意一般惹人亲近,给阿有的感觉自然就多了几分父辈的距离感。
谢元丞不满地看她。
叶从意即刻收敛,端庄地向阿有纠正道:“这个人是姐姐的夫君,阿有要叫哥哥才对。”
阿有看着叶从意,有扭头打量了会儿谢元丞,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夫君”的含义:“就像我阿娘和爹爹一样。”
叶从意:“对。”
“那贵人哥哥也去!”
阿有说完,双手各牵一人,小短腿抡得飞快,哒哒哒往人群跑。
张阿婆远远就看见自家孙女儿牵着两位贵人蹦蹦哒哒跑过来的身影,赶紧转身端起盛好的两碗热粥,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迎上去。
一边走一边说着:“贵人舟车劳顿辛苦了,来喝碗粥填填肚子。”
叶从意和谢元丞拂不了老人家好意,同时伸手接过饭碗。
两个碗的边缘处都有不同程度的豁口,但对比其他人手中的碗,不难看出这已经是能挑选出来最完整的了,虽然破旧却十分干净。
阿有在一边咽口水。
叶从意见状,问:“你跟婆婆吃过了吗?”
“吃了个馍。”阿有说,“奶奶说县丞夫人难得派一回白粥,一定要留给贵人尝尝。”
天灾之下,一碗普通的白粥都显得弥足珍贵。
谢元丞将手中的碗塞进阿有手中,张阿婆赶紧阻拦,道:“使不得使不得,今日的这粥里还有几颗咸菜哩!贵人们在京都肯定没尝过我们蓟州县的土咸菜,贵人要不是嫌弃的话,就尝尝吧。”
张阿婆清楚贵人们当然不可能缺这么一碗平平无奇的白粥,却仍将唯一的口粮留出来。她心里藏着小九九,就盼着在贵人面前混个脸熟。
——叶从意他们赶了十几日的路,才终于从京都到蓟州县。行在前面的几辆马车拉的是人,后面几大车都是救灾米粮。
张阿婆眼尖,在她们下马车的时候就瞧见了。
藏着的小心思被叶从意一眼看出来,叶从意也不戳破,只说:“那就多谢婆婆的好意了。”
谢元丞还是没动,故意板着脸看阿有将白粥喝进肚子才罢休。
“对了婆婆。”叶从意吃完了粥,用绢帕擦着嘴问,“你们这些日子就是靠县丞夫人救济的吗?”
“啊?”张阿婆反应了一瞬,说,“噢噢噢,对的对的。这些日子多亏有县丞夫人的接济,否则我们熬不到现在的。”
叶从意又问:“那你们县丞呢?”
“嗐,”张阿婆撇嘴,说,“跑了呗。”
“跑了?”
“他吞了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害得蓟州县遭此等大罪,简直是十恶不赦!如今听说京都里来贵人了,害怕贵人将他问罪处斩,可不得跑了嘛。”张阿婆话里话外都是嘲讽,最后惋惜地说,“就是可怜我们县丞夫人被他扔下,为了替那个天杀的县丞赎罪,几乎把娘家家底都掏空了,那可是她爹娘过世时留给她后半辈子生活的呀。”
叶从意道:“县丞都抛下她不管不顾了,她还能为他做到如此吗?”
张阿婆说:“可不是呢。乡里乡亲谁不知道县丞对夫人并不好,还用夫人的钱到外面养相好的。可是我们县丞夫人一根筋,非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人家。”
叶从意:“……”
她竟一时不知作何评价。
“我们县丞夫人心眼好,见不得乡里乡亲受苦受难。愿意把家产拿出来,花费精力去别处置换粮食来救济我们。”张阿婆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住,“可一开始大伙都把对县丞的怨气撒在县丞夫人身上,各种挑刺,还说什么两日放一回食是要故意饿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