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轻歌曼舞,丝竹悦耳,又是一轮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可乔书珞没留多久,便借口闷得慌而离席出去透气。
顾怀远念及北蛮使团的心怀鬼胎,放心不下,便也跟在乔书珞身后一齐出了大殿。
冬日的夜里仍有飞雪落下,宫城之中,乔书珞再熟悉不过,她缓步于回廊之下,一只手被顾怀远紧紧地握在掌心之中,乔书珞无奈:“夫君,这里是皇宫大内,禁军把守,今日又是皇后娘娘寿宴,北蛮定然不敢贸然而动,又何必这样紧张?”
顾怀远一脸坦然,似笑非笑:“夫人何时患上了说出口的事转头便忘的毛病,进宫前,不还信誓旦旦说要在我身边吗?”
乔书珞哑然,但也不同他争辩,他们二人起身离席时引来了不少注目,反正自秋山猎场那次他们两人在旁人眼中已然成了如胶似膝的新婚小夫妻,而且顾怀远得寸进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原本还尝试挣扎的她如今早已破罐破摔,顺其自然了。
两人漫步廊下,虽一字不言,却颇为和谐。
乔书珞近些日子心里装了不少事,都在今夜被一一勾出,她总有预感,有些太平假象在逐步分崩瓦解。
而顾怀远同样藏着自己的心思,是对北蛮的担忧,也有对慧空方丈的疑惑。今日宴席之上,群臣列坐,究竟谁才是慧空背后真正的操盘之人。
“顾将军!”
突然的一道女声把两人都从思绪中拉了回来,顾怀远的面色在一瞬间染上寒意,揽着乔书珞转身向来人所在看去。
衣饰上的银铃随着走动玲玲作响,烟火升空,赫然映出依木尔的面容来。
乔书珞心念微动。
是了,顾怀远还没同她解释他与依木尔之间的瓜葛呢。
乔书珞重重捏了一下顾怀远的手,似是赌气一般,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甩开顾怀远,缓缓行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
依木尔的目光被乔书珞牢牢地吸引,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乔书珞瘦削的身形与姣好的脸庞,她似乎是入了迷,正想要好奇地凑近细看,却在三步开外被顾怀远伸手拦住。
一旁的随侍也赶紧提醒她让乔书珞起身,依木尔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是顾夫人吗?不用多礼,我们塔耶没有你们这样在乎这些虚礼。”
同时,又狡黠一笑,对顾怀远说道:“顾将军,许久未见,你变得小气了不少,我想同你的妻子说几句话你都要拦着。”
乔书珞眼神微微一变,这位公主此刻所说,正是一口流利的齐话,而那位名唤阿卡图的使臣并未跟在她的身边。
顾怀远神情冷肃:“公主言重了,只是内人素来不喜旁人靠近罢了。”
依木尔并不在意,嫣然一笑,又将乔书珞从头打量到脚,如同在宴席上时那般,这样被人探究的视线不禁让乔书珞感到不适,略微蹙了眉心。
蛾眉敛黛,眼若秋水,背脊单薄,脆弱,似乎一碰就碎,远没有塔耶的女人强壮,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之中,依木尔在心中已经对乔书珞有了基本的印象。
依木尔似有感慨,眼神飘渺,似乎是在回忆:“果真是你,真是……太像了。”
太像了?
乔书珞精准地捕捉到依木尔话中的奇怪之处:“公主殿下,您认识我?”
依木尔点头,一脸天真:“当然啦,我在画里见过你,你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乔书珞被这奇怪的话语逗笑:“公主说笑了。”
“才没有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乔书珞的注意力都被依木尔的一句话吸引了过去,并未发觉身边的顾怀远因紧张而在不经意间缓缓收紧的拳。
依木尔含着笑,一副天真无邪的娇俏模样,乔书珞并未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敌意,不知是这个公主殿下当真从小娇惯,不通晓世事险恶,还是……与她一样,将所有的野心全都藏在了这副娇弱的皮囊之下。
乔书珞回望着她,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再就此说下去,只是道了一句:“公主的齐话说得倒是不错,若是不见其人,怕是连我都会误以为是齐国之人。”
绵里藏针,乔书珞是在调侃依木尔大殿之上佯装自己不懂齐话的事。
但依木尔却好脾气地笑了笑,故意挑衅地看了眼顾怀远,俯身凑近乔书珞,压低声音顺势调笑道:“可能吧,但我只在美人面前才会有这样流利的齐话。”
而后,依木尔顶着顾怀远不善的目光,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不过,还是要恭喜顾将军得偿所愿了。”
依木尔面上带着笑,但却无端地生出一股悲凉,如同塔耶冬日里横穿广袤原野而过的朔风,透着刺骨的凉。
其实,自她见到乔书珞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这个齐国将军的眼中,只会留有这一个人的天地。
依木尔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年冬日,草木难生的北蛮草原,一身肃冷忧郁的男人,装扮成北蛮男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