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雨近日很是郁闷。
嫁入侯府已半月有余,她那夫君一直对她敬而远之。
以至于她根本没机会近他的身,探他的底。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料峭春风吹拂之下,她浅黛色裙摆在层叠的绿叶中荡漾开来。
世子屋前的这棵树种得极好,高大繁茂,足以遮蔽她的身影。
子时已过,屋内仍点着灯。
世子妃在树上冻得手指发麻,却依旧屏气凝神,瞄着窗上小小孔洞。
她已经盯了两个时辰,一切如常。
眼见今日也白忙一场,她拿定主意,轻功而下,不出一刻便端着茶碟返回,敲了敲世子的屋门。
“夫君?”声音柔软娇憨,还带着些许的担忧。
雕花木门应声而开,沈灵雨对上了那双美得惊人的眼睛。
瞳色很淡,像破碎的琉璃,也像散落的星子。
“夫人,这么晚了,何事?”白玉禾垂眼望她,睫羽轻颤,嘴角带着温润笑意。
她这夫君,当真是位风度翩翩、举世无双的妙人儿。
若不是师父提点,说他来历不明,身世可疑,沈灵雨也会被他这副模样骗去。
她收了收目光,将手里的茶碟往前一推,温顺道:“夜深了,夫君用功念书也须得注意身子。”
白玉禾伸手去接,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了碰,她故意手滑,茶碟倾侧,茶水便撒了他一手。
不等他反应,沈灵雨轻呼一声,连忙掏出帕子,揪住他的手擦拭起来。
这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此时正带着晶莹的茶色水珠,叫人赏心悦目。
“不妨事,不妨事。”白玉禾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方才,他明明触碰到了掺着驱邪符汤的茶水,脸上却毫无破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此妖道行不浅。
这招没用,沈灵雨便故意打了个寒噤,随后眨巴着眼睛去暗示他。
窗外凉风四起,屋内却灯火通明,甚是温馨,若他将她留下……
她自有法子将他弄昏,好趁机验验他的真身。
可谁知,白玉禾油盐不进,不解风情,只是温和地坚持:“夫人早些休息罢。”
沈灵雨暗自咬牙,脸上贤良依旧,软声与他作别。
师父说,宁远侯世子身世可疑,或与大妖有关,得其妖丹者可称霸猎妖界,有这等好事,她自然要抢着做。
可是,身世可疑不假,是不是大妖还要再观察。没有十足把握,切忌轻举妄动,这是沈灵雨作为猎妖师的经验。
这猎妖就如同大锅炖肉,须得文火慢炖,方得软糯鲜香、有滋有味的佳肴。
沈灵雨并不心急,她有的是时间。
师父云游,师弟闭关,她当之无愧为整个清风观头号闲人。
待她转身,白玉禾却冷不丁开口将她叫住。
她低眉等在一旁,却见他忽而走近,轻轻提起她的裙角。
她的心跳快了些许。
“夫人的衣裙上沾了东西,”白玉禾摘下一片绿叶,随后将身上的玄色大氅脱下,披在她身上,“夜深露重,快回罢。”
*
翌日,侯夫人望见沈灵雨眼下的乌青,关切地夹起一筷鲈鱼脍放到她碗中。
“尝尝,这是你娘家送来的鲜鱼,今早收到的时候,个个都还生龙活虎呢。”
沈灵雨谢过。
这娘家自然说的是义母家,沈家主母没有子嗣,将她视为己出,她四处猎妖,义母便整日吃斋念佛,佑她平安。
她忽然说要嫁人,义母自是万般不舍,却不问缘由,也没有阻止,还帮着上下打点,想到这里,沈灵雨心里荡起一阵暖流。
“夫君,你也尝尝。”她学着侯夫人的样子,替白玉禾夹起一筷。
“这鱼弹牙爽口,确实不错。”白玉禾自然十分配合。
侯夫人笑眯眯看着二人相敬如宾的模样,不由得想,此子幼时甚是顽劣,全家没少为他费心,十岁那年不慎落水,端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竟性情大变,再长大些,出落得愈发俊美,这几年,媒人恨不得将门槛踏破。
这门亲事是沈家主母亲自来说的,沈家虽人丁稀少,却也算是名门望族,又与白家有旧,如今要将心尖儿上的女儿嫁来,她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侯夫人的目光落在沈灵雨身上。
初见时,便被那如墨般的眸子吸引了去,侯夫人见她面相清冷,本以为会有些刻薄疏离,没想到却是个贤淑孝顺的,就是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往后得叫她多吃一些。
想到这里,侯夫人的目光中多少带了几分怜惜:“今日春色正好,阿灵也别在家里闷着,你俩去湖边走走罢。”
白玉禾闻言,笑容僵在嘴角,于是,这笑容很快便转移到沈灵雨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