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禾回到侯府时已是夜深人静,他一路风尘仆仆,又被三皇子李承蕲一行人拉着赴宴,直到子时才缓缓归家。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屋内换上寝衣,却因饮了些酒而迟迟无法入睡,只好披上斗篷到院中散步。
月光洒在庭中石桌上,风一吹,树影婆娑,恬静美好。他在石桌旁落座,随手捏起桌上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开始与自己对弈。
这一盘棋还未下完,他手下一顿,忽然察觉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腥甜气息。
他循着气息走去,一路来到沈灵雨的房间。
屋内点着灯,有衣服摩擦的声响,隐约能闻到一股血腥味,白玉禾敲门不开,叫门不应,觉察到古怪,便直接冲撞了进去。
沈灵雨正立在铜镜前,一下一下梳着头发,举止间有种诡异的妖冶,只见她一身红衣,青丝如瀑布般垂下,脸边染着不自然的红。
她缓缓转身,起初有些茫然,见到是他,立即莞尔一笑,眼眸明亮如灯:“夫君,你瞧,我美吗?”
“我美不美呀?”她又问了一句,带了些撒娇的尾音。
白玉禾立在门口,沉静地注视着她。
“几日不见,你不想我吗?”她将木梳抛下,娇声来到他面前,白玉禾这才发现,她穿的不是红衣,而是件月白的衫子,此时此刻完全被鲜血染红,她一靠近,带来更加浓郁的血腥气。
白玉禾挽起她的袖口,见她身上遍布着崭新的刀伤,伤口仍在淌血,而她却依旧带着笑,黄金色的眼眸似在看他,又不似在看他。
然而,转瞬间,她收起笑容,道:“夫君,你在害怕什么?”
白玉禾抬眼看她。
“那年,世子被推入水中,是你亲眼所见,”她垫起脚尖,凑到白玉禾耳边,轻声嬉笑,脸上渐显癫狂神色,“你落水溺亡,明明连身后人都来不及看清……哦,原来如此,因为死的人不是你呀!哈哈,你不是世子,不是世子!”
白玉禾的目光晦暗了几分,一用力,将她的肩膀钳在掌中。
“夫君,好痛啊,”她挣扎了几下,却并不慌张,游刃有余道,“你明明不忍心伤害我的。”
“你这小妖如何知道这些旧事?”
“我什么都知道,”她在他耳边吹气,“我还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以及——你是谁。”
说罢,她忽地拿出短刀在胳膊上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白玉禾不由得蹙眉道:“你别伤害她。”
“她倒是有几分本事,即使神识沉入幻境,也有余力反抗,”她拿着短刀在手腕上比划,转而抬眼看他,“我发现一件趣事,你瞧。”
白玉禾瞥了眼她手臂上缓缓愈合的伤口,没有说话。
“当真是个合适的宿主,”她笑了两声,轻快地转了个圈,回到镜前左看右看,“模样也俊俏,我喜欢。”
话音刚落,她流露出挣扎的神色,随即将短刀对准自己的心口,眼看着就要刺下去。
这小娘子当真不要命!白玉禾上前几步,把短刀夺走,顺势扯过她的手腕。
“别妨碍我!”只听她咬牙道,不知这句话是妖物所言,还是她短暂地恢复了清醒。
白玉禾在指尖凝聚一团白光,趁机点在沈灵雨的额头上,这妖物似乎对此颇为忌惮,痛苦地大叫着,一口咬上他的手。
白玉禾手上吃痛,将她禁锢在怀中,她狂躁如小兽,对着他拳打脚踢,而他全部闷声受着。
僵持间,他瞥了一眼铜镜,却发现镜中无法映照他的身影,他凑近了些,竟在镜中看到沈灵雨骑在一只张牙舞爪的妖物身上,几乎要被甩下去。
“原来是镜妖,”他心道,“若再放纵她胡闹,定会元神大伤。”于是,他当机立断,握紧短刀,狠狠向铜镜劈去。
铜镜应声而碎,刹那间,一只小猴瘸着腿从镜中钻出,见到白玉禾,吓得呜咽几声,耷拉着尾巴跳了两下,不见了身影。
不多时,怀中女子缓缓抬起头,眼瞳重新变回墨色,一脸无辜地望他。
“白玉禾……?”
她头一次直呼他的姓名,白玉禾垂下眼帘,只见她缓缓抬起手,摸向他的胸膛,似乎在确认他的心跳。
*
沈灵雨恍惚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从幻境中强制拽了出来。
方才不过是神识入了幻境,当她与镜妖搏斗时,留在房中的原身应该被镜妖短暂地占据,打斗间,她下意识地制造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若她没猜错,那位出现在幻境中的妇人应该就是她生母的模样,镜妖能够发掘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她在镜中走了这一遭,倒是记起了些零散的往事。
“纸鸢……”她轻声呢喃,是的,或许在多年前,自己曾和那位妇人一同放过纸鸢,只是她不记得了。
“夫人。”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什么夫人?她从不是谁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