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急着继续说话,只是稍微放松身体,靠在实木办公桌上,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来。
“我们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吧。我是说,工作之外的事。”
“想要和爸爸谈心了吗阿纲?”
纲吉没有理会父亲的调侃,自顾自地道:“我其实有很多个怨恨你的理由。你任由九代在我小时候封印我的火焰,撕裂我的一部分灵魂,让我从小到大因为由此产生的笨拙而受到冷待。你离开妈妈,利用她的迟钝,用谎言编制一个完美却荒诞的家庭,然后又擅自将其打破,将一名杀手送到大门前。”
“阿纲......”泽田家光想要说什么,却被纲吉打断。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成为黑手党,只是告诉我这是我的使命,将我丢给其他人,塞进一个随时都会没命的世界。我那么厌恶暴力,却因为你的决定被迫一次又一次挥舞拳头。”
他端详自己布满浅淡疤痕的双手,接着看向泽田家光,道:“我记得当年在彩虹代理战中,里包恩说我必须认同你才能战胜你,我也在那场战斗中放下了执念,不再被过往的梦魇缠绕。”
泽田家光的表情失去了之前的明朗,怔然而哀伤,好像有无数愧疚和遗憾说不出口。对此,纲吉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也许是曾经的失望太多,他已经没办法产生更多的情绪。
“你不是一个好父亲,但这些没有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
他直起身子,眼中的温度冷却,变得冷酷而边界分明,和平日里温润谦和的画风相去甚远。
可转念一想,他可是黑手党首领,大名鼎鼎的Vongola Decimo,他见过无数血腥,命令过数不清的裁决和清理行动,他此时锋芒毕露的冷漠才更合理。
泽田纲吉是温柔的,彭格列十世不是。
他注视着泽田家光的眼睛,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在意你是否是名称职的父亲,但看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金发男人看着面前无比陌生的青年,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可能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再了解自己的孩子。
他是谁。
他是彭格列十世,意大利最年轻的教父,里世界的掌权者之一。
也是唯一一个凌驾于CEDEF之上的人。
“不论门外顾问如何脱离于组织主体,但到头来都属于彭格列。”纲吉正色道:“这些年它太过自由了。在这种节骨眼,我必须收回权力,这是我作为彭格列首领需要做出决策的责任。”
这话一出,等于彻底撕破了脸皮,泽田家光稍稍变了脸色。
“我们本不用走到这一步的。”纲吉微敛眼睑,整理好思绪才抬眼,道:“我会让巴吉尔接手你的工作,拉尔也会尽量辅佐他坐稳位置。”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泽田家光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停留在介于无奈和欣赏之间。
“阿纲,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黑手党了,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纲吉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说了句:“回日本陪陪妈妈吧,她很想你。”
话已至此,泽田家光已经知道了纲吉的立场,自己只有两个选择:接受权力被架空,或者公然违抗首领的命令,做出类似‘叛徒’的举动。
而泽田家光绝对忠于彭格列,况且就算他想要反抗,他很确信当天晚上就会收到某位第一杀手的拜访。
里包恩从不轻敌,并且深知泽田家光的可怕之处,因此绝不会给他机会反咬弟子一口。
“奈奈很想去巴厘岛度假,是时候陪她去逛逛了。”良久沉默后,泽田家光说道。
他这句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纲吉的肩膀松弛一些,显然在与父亲的这场对峙中,他也不像表面那样云淡风轻。
“谢谢。”他颔首。
“不用。”男人笑了笑,眼中带着欣慰:“阿纲已经成长为可靠的大人了,爸爸很高兴。”
听到这话,纲吉愣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踌躇片刻后道:“您为家族而战,我为此尊敬您,但我亦如此。”
“La famiglia prima di tutto,家族至上。”他低声道,镇定地与父亲对视,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暖金色火焰,温暖而强大:
“您虽然是我的家人,但永远不是我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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