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十五年,农历七月,正值初秋。
天蒙蒙亮,远处食铺酒楼隐约有灯火晃动,四周人影尚少,温茗的摊位却已支楞起来。
“膨隆!膨隆!”温茗身板瞧着瘦小,力气还挺足,这般叮里当啷敲了不久,便有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
“新式炸鸡,外酥里嫩,好香哟!”
“新式炸鸡,无偿分发啰!
温茗学着那些大街小巷走访的手艺人,换了调子,继续唱:“炸鸡新奇,走过路过别错过!”
只见摊位前树了一块大木板,上面用了朱砂、丹青等好几种颜色,中间大字醒目无比——
新式炸鸡,现炸现卖,无偿撒暂(注)
宣告免费试吃之外,温茗还在木板空余处写下奇葩广告语,用了较小的字号:“今朝有酒今朝醉,炸鸡配酒更美味”,诸如此类。
我用了一点现代广告语的技巧,这样,你才知道自己吃的是先进的现代炸鸡。
温茗本是现代一名餐饮战略分析师,不慎猝死后竟误绑定世界菜谱系统,穿进这个奇怪的时代。
美食至上,餐饮内卷,科举竟单开“厨艺”一门,世家和皇帝皆擅做菜。
【这里是包罗万象的食谱系统,请利用您的厨艺,在我的辅助下制霸美食行业!】
温茗半躺在床榻上,从铜镜中窥见自己的新模样,忍俊不禁道:“虽然但是……亲爱的,你大概率绑定错人了。”
温茗完全不会做菜。
系统沉默了有半柱香时间。
“所以呢,我是怎么死的?猝死?”
【……您猜得没错】系统总算出声。
温茗并没有多悲伤,她的态度堪称坦然,甚至有些漠然。常年替人策划发展路径,温茗也将自己的死亡方式列在人生规划的分支中,没什么意外的。
倒是这个时代有些让她惊讶。
极为开放,又极为封建。很套路化地,温茗穿进一个没落的美食家庭中,女子无法入族谱,还被世家强逼为妾。
原主落水后染上风寒,终究没能挺过这个秋天。明面上称是意外,实则是林家派人来、想绑了无权无势的原主进府,生米煮成熟饭……原主失足落水,一命呜呼。
可林家势大,压了消息下去。原主的父亲——温家现任家主温明安——却不知真相,还以为是自家女儿贪玩。
溺水是极为绝望的死法。不会游泳者第一反应是剧烈挣扎,神情紧张伴随急促呼吸,为了不被水淹到,会大口吸气、拼命摆动四肢;等到力气耗尽,人会沉入水中,嘴里进水引发咳嗽,咳嗽后再被呛到,循环往复;最后肺部进水,传来岩浆灼烧、撕裂般的痛处。
小姑娘的父亲做了一桌子好菜,等她回家,然而再也等不到了。
侄女尸骨未寒,亲大伯温大远却已急赶着上前,一面要强夺家族秘方,一面要逼侄女嫁给年已耳顺的小世家林家主为妾,还扯出幌子,说什么为温家好。
温家大哥好色,连娶几房小妾,总算赶在弟弟跟前生下儿子。
温家秘方传男不传女,下任家主必定是他长子,叔伯急于巴结,默许他抢夺秘方送给新起的小世家——林家,顺便让没根的温家丫头出嫁。
本朝妾室地位远低于妻,跟奴婢类同,可随意买卖处置。
温明安自然不愿。
温茗亦是似笑非笑,从容驳斥——大伯明里暗里只说是我父亲之错、让温家食铺衰落,岂不是混淆黑白?世道美食至上,各家食谱竞争愈演愈烈,温家自二十年前便逐渐衰败,并非我父亲一人之过。
温大远落了面子,身后打手步步紧逼,作势要砸了温家老屋;温茗不知畏惧,菜刀横亘脖前,最后一番拉扯,温大远与温茗父女立下赌约——
一月内,温茗必须让温家食谱盈利翻一番,否则便心甘情愿进林府,还附赠秘方;但若她赢了,温大远便要将他那一支并入主家,往后只听家主决议。
契约具有法律效力,是本朝最常用的文书,由官府保障执行,违反者根据程度轻重,剥离家产赔偿。
温家食铺衰败已久,岂是十天半月能解决的?
温明安苦笑着,知晓已不能反悔,做好舍弃秘方保全女儿的打算;系统亦是担忧无比,一张张中餐菜谱囊括八大菜系,在温茗脑子中打转。
温茗强行静音系统,神色竟还是悠然的。“我不学做菜。”
炸鸡摊子已经支起来,温明安忙前忙后,有了闲暇倒还不习惯。他仍旧心存疑虑,害怕无人愿意试吃“炸鸡”这种奇怪的食品,低声询问女儿:“何不用银子奖励,吸引食客?”
客人还没来,温茗款款而谈:“女儿曾在书中看到,若用银子吸引食客,反倒会降低对咱们炸鸡的喜爱……”
心理学有个“过度合理化”效应,认为不必要的奖励会减弱个人原发的兴趣。果然,逐渐有游人被炸鸡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