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帝以前来春和宫都是短暂地待一会儿,跟公主说些话就走了,从未留在这里跟公主一起用膳。
春和宫里很多侍女都认为,陛下和公主是两看生厌,互相怨憎的,要他们坐下一块用膳,他们谁吃得下啊。
他们一坐下,公主还不得摔盘子啊,既然公主摔了盘子,那陛下还不得掀桌子啊?
但当他们坐在了同一张桌前时,那些想象中的事都没有发生。他们谁都没有冷嘲热讽,举止失态,而是异常平和而沉默地用了晚膳。
夏昭食不知味的用完膳,满心都是自己即将离世的悲哀情绪,根本没兴趣去想璟帝为何留了下来。
璟帝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总想跟夏昭多呆一会儿,就像是……舍不得她一样。
怎么会呢,他明明也不喜欢这个过于美丽,也过于倔强的妹妹啊。
等侍女们把桌上的膳食都撤走了,端上了香茗后,夏昭才心情沉重地出声,“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我皇兄说。”
侍女们微微低着头退了下去,让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
夏昭靠着椅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然,问:“皇兄,我何时死?”
璟帝心里徒然生出了一股子郁气,让他有些坐不住,想立刻离开这里,回避她的问题。
但他不能回避她的问题,回避了就是输了,就是……承认自己也是有些舍不得她死的。
他的喉结动了动,犹豫了片刻后,说:“生死是大事,孤希望你考虑清楚。”
“嗯。”夏昭轻轻点头。她选择死不是因为冲动,也不是为了跟璟帝唱反调,更不是轻视生命。
而是她真的不能接受永远困在这里,被人拿捏着喜怒与生死,慢慢崩溃失智,屈辱而没有尊严地苟活着。
“你是孤的皇妹,唯一的血亲了,所以孤会再给你一些时间让你考虑清楚。”璟帝看着颓然而平静的夏昭,说:“等镇国大将军来向孤求你下嫁秦家的那天,孤会再问一次你的选择。”
夏昭扯着唇,笑得讽刺,说:“皇兄真的在乎我这个皇妹吗?我的死会让你有一点点难过吗?”
璟帝不作声,也不再看她。
夏昭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有不甘,甚至有些愤然,说:“我不知道皇兄为什么这么恨我,但我自认从未对不起你。如今我就要被迫死去,心里是很怨恨你的。”
璟帝说 “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活着,孤没有一定要你死。”
“怎样活着?”夏昭已经快压不住怒火了,沉声说:“没有自由与尊严地活着也算是活着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肯成全我和瑜哥哥?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伤害了你什么?让你宁愿逼死自己的妹妹,也不肯成全一桩皆大欢喜的婚事!”
“呵!”夏昭冷然地笑着,眼神轻蔑地看着璟帝,说:“既然做了这样残忍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在我这装出一副兄妹情深的姿态,弄得好像是我多想死一样,而你是无辜的,无奈的,毕竟你也给了我另一种活着的选择,只是我没选而已。”
“事实上并没有人逼你伤害我,逼你软禁我,更没有人逼你非要阻止我和瑜哥哥在一起,否则就是死!”夏昭气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尖锐了,伸着脖子怒道:“是你,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这都是你见不得光的罪!”
夏昭恨不得将满心恨意都化作利刃,将眼前这个虚伪冷酷的人给凌迟了。
恶事他都做完了,却还想摆出一副无奈行凶的姿态?
呸,真会恶心人!
璟帝并没有被她的指责激怒,多年的仇恨让他做出了如今的选择,并不会因谁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他看着愤然的夏昭,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直面了她的仇恨。
夏昭那样自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公主,怎么会明白他在无爱的环境是如何艰难地活到今天的呢?
夏昭只知道父皇与安贵妃的情深不寿,不知道他的母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在了冷宫。
她也不知道,每当他看到父皇和安贵妃带着年幼的她一起玩闹,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而他却像个被抛弃的孤儿时,他的心有多恨!
他自小就扎根在心里的恨需要宣泄,不然他就活不了,更别提去努力做个做个勤政爱民的天子了。
她没法理解他的痛苦,也不需要理解他的痛苦。
她或许是无辜的……对,他也觉得她是无辜的,所以他只是把她关了起来,不曾短她衣食,伤她体肤,将她锦衣玉食地养在了这春和宫。
但他就是没办法放了她,让她就那样完美而幸福的过一生,他想要她也痛苦,仿佛只要她痛苦了,他就能少点怨恨。
璟帝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说:“昭昭,你早点休息吧,孤到时候会再来问你的。”
说完他就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背影略显惆怅。
夏昭垂眸看着手里的刀鞘,慢慢握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