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一早,东吴军营里设好了将坛,在一片急促震耳的击鼓声中,所有将领会集点将台上,等候统帅发号施令。
陆逊持剑立于中央,俯瞰坛下队列齐整,各自形成方阵的士兵,一时百感交集。
为今坐拥天时地利,只差最后的一步,便是人和。
所以他要沙场点兵鼓舞军心,他要把东吴大军的士气召唤到极致。
鼓声止,全军肃穆。
陆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假装善忘的一个提问:“谁来告诉本督,此处确切的地名?”
“回大都督。”身旁一位将领俯身拜言,“此地名为,夷陵猇亭。”
“猇亭……”陆逊感怀颇深地点头,纵目环顾四周,“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在吴蜀这场对弈里,夷陵山脉是我东吴的最后一道屏障,蜀军正是想越过夷陵直下荆襄,直到攻占吴都……”
在场诸将皆以沉默附和,心知肚明的事无人应答。
看着他们的反应,陆逊决定说些更重的话来刺激他们:“两个月前本督去武昌王宫拜见至尊,他再三告诫于我,说夷陵若失,蜀军便是一马平川直取荆州!荆州再失……”
虽然他们心里都排斥听到那样的结果,但陆逊还是用冰冷的口吻说了:“东吴必亡……”
气氛比刚才更沉闷了,左右两旁的将领们都被陆逊那番话说得脸上无光,心虚地想他到底还是不是来鼓舞士气的?
“而眼前这座猇亭山,它正是夷陵山脉的最后一道险关,我点破它的重要性是为了告诉各位,一旦猇亭防线再被蜀军攻破,我们就再无险关可守!”陆逊缓缓扫视全场,愈发流露出殷切和期许的目光,“将士们,我们已经是山穷水尽退无可退……”
原来,陆逊字字沉重叩击众人心门,正是要他们居安思危,打起十二分的警醒来看待如今的局势。
同日,孙权令人在吴王宫内搭建戏台,并在台下大摆筵席,说是广发请柬,邀得朝廷百官和宗室宾朋,只待月出便有好戏开场,到时君臣同赏,通宵达旦。
朝中大臣们对孙权此举大为疑惑,他们一头雾水,皆不知今晚唱的是哪一出。
“交战之初我们屯兵于秭归,不幸失守,接着一败再败退至夷陵。”将坛上,陆逊从容回顾起挫败的往昔,“本督知道你们心中对我都有很多怨言……”
众将纷纷低下头,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没人敢作声。
“你们一直都要我出兵,可究竟该不该打?”陆逊忽而提高音量说得干脆利落,“打!当然要打!大敌当前容不得我们临阵退缩!”
他铿锵有力的话语令在场所有人精神一震。
“但是时机呢?”陆逊峰回路转的一问,节奏似乎又缓和了下来,“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最有利于我们的,你们有想过吗?”
台下有了窸窸窣窣轻微的骚动,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刘备胜在人心,来时他踌躇满志,麾下的千万雄狮哪个不是身负仇恨势不可挡?”陆逊重重沉下脸色,“光是在士气上他们就已经胜过我军数倍,更何况那刘备打了一辈子的仗,他有的是智谋和作战经验,我们若想赢他,绝不能兵行险着,必须从长计议,制定出一个绝佳又周密的计划。”
“大都督所说的这个‘计划’,其实早就有了吧?”身后将领中传来一句质问的声音,是朱然。
“是。”陆逊回过头,坦然回答,“但过去因为时机还不成熟,本督不敢贸然把此计说出,我不想弄得军心不定自乱阵脚。”
“那现在时机成熟了吗,大都督?”在朱然的带头下,又有其他将领发问了。
“想来,我军据守于此已逾半年,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忌讳什么,现在我就坦白告诉你们,这半年下来本督表面示弱,这一步步的败退,全都是本督的骄兵之计。”陆逊猛然转身,以一双阴狠凌厉的目光注视远处的一座山,“我的目的,就是要把刘备大军引到这夷陵的深山密林中来,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拖垮蜀军,拖得刘备师老兵疲形如困兽!”
全场哗然,有多少人在暗中心惊胆寒,就有多少人小看了陆逊,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酝酿着这个足够狠毒的大阴谋。
“刘备进军至此遭到我军死守陷入僵局,他知道此时若将兵马后退半步,士气必将大泄,所以他决定驻守夷陵和我军对峙。”陆逊思路清晰,陈述得有条不紊,“但是入伏以来蜀军体力严重不支,终于抵抗不住这夷陵山野的酷暑、瘴气和疫病,而把军队迁移山林依溪傍涧,他的意图很明显,他已经意识到要休养军队,只等秋凉,军队元气恢复了再作强攻。”
诸将暗自寻味思量,都觉得他的分析很有道理。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刘备自认为他的决策精明,但殊不知,他这么做其实已经把蜀汉大军统统带进了地狱!”陆逊语声高亢展露笑色,深暗的眸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包原隰阻]岂是可以结营扎寨之地?他们已经尚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