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凰台的她先经过茶厅,见里头点着灯,一念好奇促使她扶帘走了进去,却是和她数月不见的侄女打了照面。
孙茹娴雅端庄地坐在几案旁,身侧有乳娘陪侍着,像是在此侯她许久。
“茹儿?”她颇感意外,冲侄女温柔笑道,“既然进了宫,怎么不去戏台陪姑姑和二叔赏戏?那儿今夜可热闹了。”
孙茹深夜造访得确实有些突兀,自她随行来了武昌,并未与孙权兄妹入住吴王宫,而是住进孙权御赐给大都督的一座府邸,毕竟陆逊出征在外,家中内务很多需要她这正房妻室代为打理。
“府上的确是收到二叔的请柬了。”孙茹温顺敛眉还以笑颜,眼里藏着心事,“可我近来总是心神不宁,便也无心凑那热闹,只想来姑姑这小坐,和姑姑说会话。”
她猜想,孙茹可能知道陆逊即将率军决战蜀汉的事了,不由唏嘘短叹:“也对,今夜怕是无人能安心入眠吧。”
说罢,她回头吩咐侍女去沏壶安神茶来,而后徐徐走近孙茹,依傍她在案前蹲坐下来。
“也许是我太过焦虑了,府里又没个人陪我谈心,一个人闷久了就难免会胡思乱想,有时想到茹儿自幼不幸,不像那些孩子生来就有美满的家庭,有父母和家人关怀照料。”说着,孙茹抬起微笑的眼帘,悄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掌,宛若柔荑地覆上她的手背,“从小到大,与我最亲近的人只有姑姑和祖母,而姑姑于我更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人。”
她领了孙茹真挚的目光,会心一笑,亦把自己的另一只手叠在孙茹手背之上,慈爱地拍了拍。
“二十余年朝夕相处,贴心作伴,我一直都将姑姑认作最好的依靠,在我孤苦伶仃、迷茫无措的时候,只要有姑姑在身边,心就能安定下来,茹儿便会觉得日子不是那么艰难……”温情相视着,她依稀感觉有一重晶莹的水雾,涌进孙茹凝望自己的眼眶中,“说真的,给我世上最珍贵的宝物,都换不回一个这么好的姑姑了……”
她经不住心绪暗涌,低头转移视线:“怎么突然说这些?”
以前孙茹很少会这么多愁善感的,到底是长大了啊。
孙茹亦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目,抿嘴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不知怎么,就有感而发了……”
恰在这时侍女把煮好的茶端上来,她亲手接过茶壶,将孙茹和自己杯中添满。
“姑姑,您别嫌茹儿多嘴的一问。”孙茹握着茶杯朝她试探地看过去,见她正举杯轻轻吹散茶面的热气,“眼下正是前线战事吃紧的关头,正如我无时无刻不担心陆议哥哥,想必姑姑心里也很牵挂义封叔叔吧?”
茶杯近在唇边不由得一滞,片刻恢复从容,她轻声:“当然。”
“姑姑、义封叔叔、陆议哥哥,还有那些已故的叔辈将军,你们一同走过这么多年,一定经历过许多事,诸多风浪,也算是患难生死之交了。”说完,孙茹不胜感怀地低头饮茶。
“我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她目光平静,把浅尝辄止的茶轻搁在案上,“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战火已经烧了近半个时辰,山林里的蜀军早已乱成一片。陆逊心里推算着时间和敌方混乱的情势,觉得可以向蜀营发起最后总攻了。
他带领朱然和其他几位副将背着月色而行,步伐稳健地走下点将台,走到队伍的最前端,纵身一跃轻盈上马,无言展示着东吴雄狮的盖世威风。
他在马背上用冷峻的口吻,把事先划分好的作战路线向将领们又交代了一遍,要他们必须严格按照各自的路线出击,所有精心的部署,所有煎熬的忍耐,都为了这制胜的一战。
“茹儿还记得去年深冬那场大雪,姑姑和义封叔叔滚落山坡。”杯中茶水退去了三四成热,孙茹手握杯壁,满眼流露的,神往和失落参半,“我听到义封叔叔对姑姑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表白,想到他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对姑姑矢志不移,这份深厚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
“感情深浅是需要时间去沉淀方能显现的,你还年轻,和夫君还有很漫长的人生要携手走下去。”她恬淡笑着望向孙茹,素手沿着侄女的鬓角侧颜轻轻抚过,温柔的眉眼里含了几分倾羡,几分落寞,“等再过个二三十年你就会懂得,感情里最大的幸运,不是任何轰轰烈烈的疯狂,不是刻骨铭心的感动,不是山盟海誓,不是彼此羁绊和念念不忘,而是得以朝朝暮暮,最平凡的相濡以沫。”
这含义深刻的感悟和眼神,孙茹一时承受不住,竟在她的感染下怔忡良久。
“姑姑的话真叫茹儿幡然醒悟……”直到后来,孙茹心领神会地垂下眼睫,“那姑姑,在你眼里,陆议哥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杯中,一丝淡雅的笑容攀上嘴角:“他有着清水般的温和,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是极坚忍的。”
孙茹安静了,很用心地听着。
“他睿智,沉着,坦荡……”她带着那样的笑抬起双眸,“是个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