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大军在猇亭山遭到吴军火攻的消息很快传开,原先围困夷道的蜀将张南听闻噩耗,旋即率军赶往猇亭实施救援,正应了陆逊当初那句话,只要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步入正轨,夷道之困便会迎刃而解。
驻守在夷陵城中的孙桓一经解缚便带着军队倾巢出动,直奔张南追赶而去。朱然带人奋战在最前线,与另一头的韩当前呼后应,强势切断蜀军退路。潘璋奉命猛攻蜀将冯习的部曲,而诸葛瑾、骆统、周胤诸部也配合陆逊的主力,相继在猇亭向蜀军发起攻击。吴军各处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并且他们还用水军截断了敌人长江两岸的联系,致使江对岸的蜀军无法应援。
“前线战报,潘将军大破蜀汉冯习的军队,朱将军已经到达涿乡和韩将军的人马会合,至此蜀军四十余座营寨已经全部攻破。”哨骑跪地拱手,向骑在马上的陆逊呈报军情,“蜀将张南、冯习,及五溪蛮夷首领沙摩柯皆已阵亡,侍中马良亦被射杀,此外还有杜路、刘宁等人卸甲归降。”
听着蜀汉那边损兵折将的惨况,耳边凄厉的兵戈和惨烈的杀伐声犹不绝,吴方势头正盛,陆逊那双俊毅的眉目却始终未能舒展,他问哨骑:“刘备可曾擒获?”
但见那哨骑微怔,面色掠过一丝犹豫:“刘备见蜀军已然全线崩溃,已经下令撤退,在属下军队的掩护下逃往夷陵西北马鞍山一带,此刻正是环山据险与我军相持。”
“困兽将死,必有一搏。”沉思过后,陆逊往身侧投落一缕冷光,“传令诸军,集中兵力从四面围攻,务必生擒刘备!”
语毕驭马转头,马蹄惊起凛凛威风,载他驰向西北。
她微倾着身子半靠在高阁露台,手扶栏杆吹了一宿风,心里头还是沉甸甸的,之前在佛堂乳娘对她说的那些话,就像耳边挥之不去的江风,吹得她原本就灰暗的心更加阴霾了——
“茹儿怎么了?”那时她一见到乳娘的神色便觉得不安,“乳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小郡主一切安好,只是她和都督婚后……”乳娘欲言又止。
“怎么?”她信口猜测道,“陆都督待她不好吗?”
“不,都督是温雅守礼之人,对小郡主确是仁慈关怀的,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妇和睦,倒也相敬如宾,只是……”乳娘咬着嘴唇斟酌起来,“只是他们之间似乎总让人感觉差了点什么,很难见到夫妻的恩爱情浓,他们成亲这些年来,都督为了战事不是在外打仗,就是驻守异地,鲜少有回家探望的机会,更不要说在家中常住,陪陪小郡主了,这日子一久,都督对小郡主…就多少显得有些冷落吧……”
她暗自清浅地吸了一丝凉气,劝慰道:“就像你说的,他们因为常年分隔两地聚少离多,不相亲近也是在所难免的,也许等战事平息了,相处的机会多了就好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当然是好,可是都督不在时候,奴婢最常见的就是小郡主为了都督一筹莫展,茶饭不思……”乳娘眼中不胜忧虑,显示着事态的严重,“奴婢担心,小郡主若是为此结了心病,长此以往下去,忧闷无解,积郁伤身……”
她牵出一丝温和苍白的笑:“那乳娘你告诉我,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我这个局外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乳娘轻垂眼帘,敛下一抹恭顺:“夫妻间的事外人自然说不上话,可您是小郡主的亲姑姑,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人,又与都督是交情匪浅的知己,他们的关系不够美满,您在之中加以疏导、调和还是可以的,毕竟在婚姻之事上,郡主也算是过来之人了。”
“东吴和蜀汉水火不容的局面你也都看到了?”她的笑容渐渐泛苦,“我与夫君的关系不过尔尔,我又算什么过来人……”
乳娘满心急切地举目望她:“郡主,当初您亲自说成这桩婚事,将小郡主许配给陆都督为妻,总归是希望小郡主幸福的,是不是?”
这句话问得她无力还口,她就那样被乳娘一语中的地戳进心坎儿里,冲着那份对自己狠心残忍过的初衷,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待战后都督班师回京,只望郡主能找个机会,和都督聊聊小郡主,向他晓之以理,能给都督心上点个明白就好。”
夜凉如水,江风吹彻她单薄的剪影,这一地心乱,怎与收拾?
她算是彻悟了,她是注定要做一根红线,维系着他和侄女的姻缘。
只是谁又能站在她的立场,像乳娘疼惜孙茹那般地,怜悯她的可悲?
孙尚香,你认了吧,这一切的苦果,都不过是你在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