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陆逊死了。
她觉得那不单单只是一场噩梦,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应,是预兆,陆逊一定真的出事了!
朱绩听后也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回过神来,劝慰母亲:“怎么会呢?陆都督作战经验丰富,又向来用兵谨慎,怎会轻易中了敌人陷阱?”
尚香闭紧双目摇头,虽然她承认朱绩说得在理,她也知道陆逊才能卓越,可她无法驱散心里不好的预感,战场上瞬息万变,没人能有十足的把握。
她皱紧的眉头,像是一把打不开的锁,锁住了无尽担心与哀愁。
因为胎相不稳,她本来身子就虚,经过太医多日艾灸调理,才稍微有些好转。
朱绩很怕她这样焦虑,会更加影响到腹中的孩子:“梦和现实是反的,相信都督定会平安无事!”
他一把拉住母亲的手,发现她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疼惜道:“母亲切勿神伤,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弟妹着想。”
他这话果真起了作用,尚香睁开眼,泪眼迷蒙出了会神,逐渐平复下来。
朱绩又道:“明日一早,公绪就去城中打听战况,有什么消息,我都会立刻告诉娘的。”
尚香望向他,抿了抿唇,将满腹纠结咽下去。
“娘,您就安心休息,好不好?”说着,朱绩便要扶她躺回。
尚香躺好,两眼无神,呆呆看着帐顶。
朱绩心情复杂,站在床边望着她说:“眼下您养好身子,平平安安地诞下孩子,是最要紧的。”
尚香空洞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光,手隔着被子覆在隆起的腹上,感受到孩子在动,心又一瞬化成了水。
这时,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翌日,她醒得很早,因为牵挂战事,实在无法再多安睡。
为了放松心神,她让茯苓陪同着去花园走走。
走过种植绣球花的花圃,池塘边是种着几棵海棠树的,只是这个季节早就没花了,唯有满树碧绿的叶子。
茯苓去给她端早膳,她就着石凳缓缓落座,望着海棠树出神,恍然想起陆逊在出征之时说的话。
“若是能赶在初春前回来……郡主,明年再一同赏海棠花吧?”
她视线落在无花的枝头,转眼虚化。
忍不住,轻声自语:“你我约定好的,会如约回来,对不对?”
海棠枝叶在风中微微颤了一颤。
“陆伯言向来最重承诺,你必定不会食言,对不对?”
她身后就是一堵墙,连接着回廊,蓦地,听见回廊传来一声呼唤,是朱绩在喊朱望。
“见之,最近总看你闷闷不乐的,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朱望低头望向一旁,吞吐半晌,才又看回朱绩,“哥,你觉得这个娘好不好?”
尚香隔着墙,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没想到居然聊到自己身上。
朱绩望着弟弟的眼睛,仿佛就已看懂他想问什么,便很认真地告诉他:“当然好,娘对我们很好。”
听见这样的回答,尚香欣慰地微弯唇角。
然后又听朱望说道:“我不是说她对我们不好,而是……”
“而是什么?”
“或许她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会对我们好?”
朱绩有些生气地呵斥弟弟:“真放肆,怎么可以这么揣测母亲?”
朱望委屈巴巴:“哥哥也都看到了,她这么辛苦都要生下那个弟弟,可见她对那个弟弟有多么宝贝,那个才是她的孩子……”
朱绩脸色又加深了一层:“见之,我们也是娘的孩子。”
“可毕竟不是亲生的……”朱望旋即还口。
兄弟二人都不知道尚香在墙外,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朱望被哥哥严厉的眼色盯得有些怕,目光移开,声音也随之弱了:“要是换作亲生,那肯定就不一样了……”
朱绩问他:“有什么不一样?”
朱望道:“最近我总听到下人议论,说等娘生下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疼我们兄弟俩了。”
朱绩平了平心绪:“别听他们搬弄口舌,他们懂什么?”
朱望年幼,心智远不如朱绩成熟,容易被大人的话教唆。
眼下他心里已经积攒了太多困惑,甚至是怨怼:“还有爹也是的,他平日对我们不都是凶巴巴的?可当他知道娘有了弟弟后,那么高兴,简直乐开花了。”
说着,他紧张地抬起小脑袋:“哥,你说等弟弟生下后,爹会不会只疼弟弟,不疼我们了?说不定还会把我们送回乌程县去……”
“不会的。”朱绩否认得斩钉截铁。
尚香听着孩子们的话,尤其是小儿子朱望那些稚子之言,真就像针尖一下下地戳在她心里,令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