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度已将二女塞入马车,带着校尉们往下一处人家进发。 “二弟,我刚才真怕你一时冲动……”张贲看着林鳞游铁青的脸色,内心都有点发怵,“你的伤不打紧吧?” “没事。”林鳞游平复了一下心情,“大哥,我没事。” “二弟,你受伤了就别去了。”张贲跨上马,“我去看着他们。” 不去也好,眼不见,心不烦,林鳞游于是冲张贲点点头,调转马头径往府衙而去。 此去有两件事要做,一是看看有没有三弟杨放的下落线索,此处距离杨放缉事失踪的昆山足有八十余里地,骑马打个开回也至少得一天时间。既然离府衙近,干脆就先到衙门看看,反正县衙有什么事都会上报,何况还是事关逆党的大事。 二是顺便探探知府等人的口风,沈文度他们这么明目张胆为害百姓,知县这个百姓父母官不可能不知,要么畏惧沈文度背后的权势,要么一丘之貉沆瀣一气。 林鳞游憋了一肚子气,倒希望这个知府是个贪官污吏,这样就可以拿他撒撒气。 骑了马,正往知府衙门去,忽听街旁一阵喧哗,伴随着小娃娃嘹亮的啼哭声。他转头看去,见一饭铺内,两光棍汉正嬉皮笑脸地调戏一名怀抱小娃的年轻妇女。 明代的光棍,跟现在的意义有所不同,明代“俗谓无赖匪徒以敲诈为事者为光棍”,到了清代,“俗以无妻之独夫,谓为光棍汉”,才与现代意义相当。 明代的光棍神通广大,可以买通官府,专门替人打官司。他们专吃闲饭,好管闲事,捕风捉影,寻人家的闲头脑,挑弄是非,扛帮生事,所以又被人叫作“没头鬼”。 有时候,光棍们凭借一股蛮力,在街市中肆逞凶恶,拦截买卖之人,强索财物。 这些光棍们常常随身佩带流星袖棒、秤锤、尖刀等凶器,往来挟制良善,强霸他人妻女,欺侮殴打平民百姓……可谓无恶不作。 那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了吗? 倒不是说治不了……也有受害人不服,前去衙门告理,但若遇上官府良恶不分,或是受了光棍贿赂是非颠倒,必然使受害者与光棍一同受刑,所以受害者只好忍气吞声,毕竟多数百姓只想好好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光棍们更是肆无忌惮,日加月渐,一以成风。 正所谓“人在江湖混,最好是光棍”。想必就是明代光棍的写照。 早有路人向林鳞游透露,当时这两个光棍,一人绰号“钻仓鼠”,一人唤作“吊睛虎”。 林鳞游一见,这绰号倒起得贴切,叫作“钻仓鼠”的那个,咧着两只长长的大板牙;叫作“吊睛虎”的那个,眼睛也果然是向上斜吊着的。 不得不发自内心感叹一句:当真是相由心生啊! 而这抱娃娃的女人,她的丈夫在去年七月随邱福北征鞑靼,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战,明军在胪朐河全军覆没,因为主帅邱福的轻敌冒进! 朱棣震怒,次年一月,直接集结五十万大军亲征鞑靼! 五月份大军抵达胪朐河,四处皆是死难明军的尸骨与盔甲武器……这女人的丈夫,也应该是在其中。 真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朱棣下令将阵亡明军就地埋葬,胪朐河也从此改名为饮马河。 这女人平时就靠着丈夫阵亡朝廷赔付的三年军饷生活,她已经这么可怜了,想不到还要被人欺侮。 看她面前桌上只有一碗糙米饭,一小碗水煮豆腐,都没怎么动。想必是孩子饿了,急着奶娃,却又被光棍所阻;想走,也被光棍拦着。 急得她涨红了脸,眼中似有泪在打转,却只是紧咬着牙温柔哄着怀里的孩子,偶尔一抬眼瞪着眼前的俩光棍,却连一句呵斥的话都骂不出口。 钻仓鼠笑嘻嘻地说:“小娃娃饿了,想吃大白馍馍!” 吊睛虎突然一矮身,两只吊睛睁得圆圆的朝小娃子一瞪:“妈妈不给吃。”吓得小娃娃又哇哇大哭起来。 旁人虽然不忿,却也无人敢上前阻挡,想必也都见怪不怪,见坏不坏了。 钻仓鼠又说:“小张嫂,我听说打战死了的,有四年军饷赔付呢!怎么你只有三年?肯定被吞了!我说好心好意要给你写个状纸,你偏好心当成驴肝肺,还不肯……” 吊睛虎附和道:“就是啊!要不然,你就从了我大哥算了,大哥朝中有人!” “你大哥是谁?” “我大哥你都不认……”吊睛虎说着回头看是谁接话,刚一转头,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一马鞭,一道血痕立刻浮现,从右眼一直延伸到左边嘴角。 林鳞游一甩马鞭,破空之声令眼前两个光棍心惊肉跳。 他们平时也就跟衙役打打交道,这锦衣卫,还是第一次…… “大……大人……”两光棍见了飞鱼服绣春刀,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登时像斗败的公鸡,怂了。 “我问你们,你大哥是谁?”林鳞游也瞪圆了眼,这两人的面相就很令他不爽,正好拿来出气。 钻仓鼠和吊睛虎面面相觑一番,又不知所措地看向林鳞游,“啪!”钻仓鼠脸上也挨了一记马鞭。 “噗通!”两人膝盖一软,都跪了下来:“大人饶命!” “女人小孩都欺负,踏马的还是人吗?”林鳞游大喝一声,眼睛四周一扫,那些抬头看热闹的看客们赶紧又都低下头去扒饭了。 “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钻仓鼠和吊睛虎一个劲求饶。 林鳞游问饭铺掌柜要了根麻绳,将俩光棍绑在了马后。正准备上马,那女人抱了小孩走出来,深深道了一个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