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鳞游带着余妙兰挤入席中坐下,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内心其实慌得一匹。 主要也不是说慌,是有点羞涩——感觉好像大庭广众之下把作案工具拿出来了一样。 余妙兰心里更不自在,她本就没什么心情吃饭喝酒。 席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大家都抬头盯着林鳞游余妙兰两人看,只有越容低了头,默默吃菜。 余妙兰也低着头,她能感受到大家伙炽热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贴身衣物都给看穿。她心里更加不自在了…… “看着我干嘛?吃啊!”林鳞游心虚道。 好在大哥张贲还是比较能活跃气氛的,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就等你俩了!你不来,我们哪敢动筷啊!” 林鳞游看着他面前的一堆骨头,心想我是信你呢,还是信你? 张贲用暧昧的眼神向他发问:这么久,是不是干啥坏事了? 林鳞游也用眼神回复他:看不起我啊!就这么点时间,能干啥? 张贲的眼神:我还不知道你小子? “失礼失礼,我自罚三杯!”林鳞游不想再跟他眼神纠缠,张贲的眼神实在太猥琐烦人了。 “当然得罚啊!”张贲说,“不过罚之前,你倒是给大家伙介绍介绍……” “我以为你介绍过了……”林鳞游举着酒杯。 “我是介绍过了,可你还没跟我们介绍过,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姑娘嘛!”张贲显然是故意的。 余妙兰感觉自己实在融入不了他们,而且似乎还令林总旗难堪了,起身想走,被林鳞游一把按住了:“余妙兰,余姑娘……张先生杨先生这两位你们互相都是认识的,我就不多说了,这位是舍妹,林珑,这位是……” “越容。”越容自己抢先说道,继而又低了头吃菜品酒。 “这位……” “我姓任,单名一字苒。”任苒看着余妙兰,“余姑娘,我们见过。” 是,她俩见过。当初运河河道监管李芮就是死在余妙兰隔壁房间,任苒亲自现场勘察,还找过余妙兰问话。 余妙兰当然也记得。 “余姑娘不要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任苒说着,起身走过来,给她倒了一杯酒。 “我没有家。”余妙兰说。 “你没有家?那你住哪?”林珑问道。 余妙兰看着林总旗的这位妹妹,犹豫了一下,老实说:“教坊司。” “教坊司?是赌坊吗?”林珑问余妙兰,又转头问张贲,毕竟是张贲说,大哥经常去她那赌博而且还常常输个精光的。 “是……”张贲想笑又不敢笑,暗暗祈祷小妹不要再问了。 “教坊司,是罪臣家眷的发配地,男人们的风月场。”话聊开了,余妙兰没了方才的拘束不安,再不藏着缩着。是啊!我又不是自己想进的教坊司,我有什么错? “风月场?”林珑虽然不谙世事,但也知道风月场是什么样的场合,明白之后,怒目瞪视着大哥。 没想到林鳞游也瞪着眼回敬她:“小妹,不许再问了,好歹人家是客人!” 接着又觍着脸嬉笑道:“我和余姑娘是以诗会友……” “男人嘛!逛一逛风月场很正常,”任苒说,“何况,你大哥是因公办案,去的教坊司,我说得对不对呢杨小旗?” “对对。”杨放可一直没敢说话,没想到矛头还是指到自己身上来了……也该,谁让自己当初用矛头把人家的盾给戳破了呢? “是的是的,我也可以证明。”张贲说,“林总旗完全是因为公事才跟余姑娘在一起的……至于他俩之间有没有私事呢,那就很难说了。”说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越容脸上。 “张先生缘何看着我?”越容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筷子抹抹嘴,这才抬了头,秀眉微蹙。 “呵呵……你好看……”张贲笑笑。 越容不再言语,又低了头。虽低着头,她也能感受到余妙兰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不过酒桌上的气氛总算回归了正常。 一堆人围着暖炉火锅,热热闹闹的,有一种灯火可亲的温馨。 “咱们今儿个主菜吃的可是太祖高皇帝首创的‘风羊火锅’,”张贲介绍道,“三弟特别挑的大别山上等肥羊,大家都多吃点……尤其是你啊二弟!” “我又怎么了?”林鳞游正夹起一筷子羊肉。 “这可是冬季养生、肢寒畏冷的上好食谱,壮腰健肾!最适合你不过了。”张贲说。 “你懂啥?我手冷是因为我把温暖都留给了你们。”林鳞游笑一笑,装作不经意似地看了一眼越容。 越容却压根没看他,只是盯着锅中的羊肉,一张俏脸被锅底的炭火映得红扑扑的。 看来这小妮子就钟意吃……这可就不妙,万一吃成个大胖子,岂不是毁了? “我们今日,也算是暖炉会了。”杨放举起了酒杯,“我提议,我们大家一起喝一杯!千岁!” “千岁!” 明人设宴喝酒,干杯一般说“千岁”,不说“干杯”,尤其是南北士人。杨放虽然是个武人,但也读过两年书,所以也习惯了说“千岁”不说“干杯”。 张贲林鳞游两人常跟他一块喝酒,自然也习惯了如此。 在这一刻,烟火氤氲中,余妙兰是开心的,他们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朋友,这令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 自己本也是大家闺秀,官宦人家的女儿,以前每过十月,一入冬,父亲大人都会在家中举办“暖炉会”,一家人过节般地围着火炉吃肉喝酒…… 直到有一天,父亲被归罪为逆党,锦衣卫踏入了家门! 那一天,她记得,他们也正吃着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