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人都知道魏征是个诤臣。人人也都听过魏征直言进谏,逼的李世民捂死心爱小鸟的故事。 而进入贞观十一年后,元月到五月,魏征平均三天一奏,搞得圣人每天在承庆殿发火。 可就是发火了,也得照赏着他,搞得程处弼等这些在承庆殿当差的侍卫,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圣人把火撒在他们身上。 最近这次,人家魏怼怼弹劾的是东宫太子,说他的起居过于奢华,又喜欢出入寺庙,与僧人比朋,直言其作为与刘禅无异。 而太子的老师于志宁,更是跟着起哄,上疏附和魏征,言其在宫中与宦官玩乐,甚至将其比作了秦二世。 其实就是,李承乾为纪念文德皇后,于延兴寺造一切经。 但李世民根本不听太子解释,不仅让他向先生致歉,更是禁了他的足。 朝野人等,纷纷议论,千乘之尊,也抵不过魏征的本章。陛下果然是千古明君,虚怀纳谏,不会因为是太子就有所偏颇。 在宫里生了一肚子闷气的李世民,在长孙无忌的建议下,换了一身衣服,出宫看看,喝点闲酒,散散心。 说来也巧,刚到酒楼外,便碰到了带着两伍武侯巡街的杜璟。 李世民微微一笑,扭头对长孙无忌说道:“辅机,今天的酒钱有着落了!” “杜璟!你过来!” 恩? 杜璟作梦都没想到,大街上能碰到白龙鱼服的皇帝。哦,还漏说了一个长孙无忌。 让伍长带队先走,杜璟走了过去,看到皇帝冲他眨眼,心领神会的拱手言道:“见过李爷!您怎么到这来了?” 李世民呢,也很是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找你喝酒啊,这家怎么样?” 皇帝找他喝酒?纯属扯淡,杜璟要信这个,那就真蠢得找個绳子上吊了。难道是长乐,她与皇帝说什么了? 察觉到了杜璟异样的神色,长孙无忌帮了句腔:“怎么,杜将军不肯赏脸?” 左边是喷火巨龙,右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杜璟能不就范吗?只能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随二人进去要了个单间。 从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碰杯的频率来看,皇帝的心情不佳,而老长孙则是永远保持微笑。杜璟心里清楚,老长孙那张笑脸之下,是怎样的可怕。 酒过三巡,李世民与长孙发了些牢骚,内容无非是为人父母者,辗转反侧,推干就湿,有多不容易。 而长孙无忌则是以舅舅的身份,为太子说情,他不怕为此跟魏征再吵一架,反正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听到这些,反而让充当侍者的杜璟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不是来找他的就好。 “杜小子,你觉得朕禁足太子,是对是错?” 这种事问一介偏裨之将,别说长孙无忌有些诧异,就是杜璟也没搞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可不明白也得回啊!略微组织了下语言,杜璟小心回道:“生栋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棰,况陛下是君父呢?” 呵呵,抿了一口酒,长孙无忌附和道:“圣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说话啊!” 是啊!杜璟这话回的相当有水平,出乎李世民的预料,有礼有节有分寸。 刻意淡化了君父中君的比重,加重了父的分量,把君王惩罚储君,比作父亲教训儿子。是轻是重,皆由为父者决定。 而且,这么说还不得罪为太子求情的长孙无忌。两者兼顾,谁都不得罪,如此敏捷,是个武夫在仓促间能说出来的吗? 李世民頟首笑了笑,随即问道:“杜小子,还有父母吗?他们是怎么教训你的?” 杜璟也是语气平静的回话:“臣没有这样的福气。臣自幼长于市井,若非武阳县公破例收容,臣怕是还在讨饭。” 可杜璟说的这些,显然是不能让李世民满意的。人都有父母,杜璟难道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见皇帝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杜璟不抖落点真材实料,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怕是没法走出这间酒楼。 收拾了一些心情,杜璟尽量把控制着情绪说道:“臣的母亲只是个妾室,生臣的时候,难产而亡。至于臣的父亲,也只是一介小吏。” 凉州地处边地,那里常年战事不休,州县的小吏几乎是一年一茬儿。当地人根本记不住,州里的记录也只是寥寥几笔。 只要能对得上名字,年限也就是了,根本没办法实地落实。所以拿这个来堵皇帝的嘴,恰如其分。 “活下来不易,臣少时每天最大的念想就是吃饱饭,而当兵吃粮,恰恰是最好的选择。” “臣至今都记得初入凉州军的那天,李都督赏了臣三张胡饼,一碗胡辣汤,还有一段受益终生的话。” 李大亮告诉他:当兵的不知道哪天会躺进坟墓,会成为一个没有名字无人祭奠的石碑,或者是邸报中一段冰冷的文字,更甚至是你最爱的人所痛恨的混蛋。 没人知道你是谁,没人知道伱做过什么,就好像从来都没活过,融入凉州的沙子中。 有些人天生什么都有,可就他就个蝼蚁,想填饱肚子,想活下去,就只能靠搏命。十三岁从军,大小百余战,所争的不过是一碗饱饭。 恩,李世民听后,也是叹了口气:“百姓求活不易啊!” ...... 酒钱是杜璟付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关了,只能目送皇帝和长孙无忌离去。 走了一会儿的李世民,却扭头问身边的长孙无忌:“辅机,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皇帝,长孙无忌还是了解的,他能问出这话,就说明杜璟已经简在帝心了。就像当年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