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像往常一样平静,湖面散发着荧荧的绿光,只有装着灵魂的摆渡船到来,破开水面才能激起一层层的浪花。
河伯悠悠的歌声由远及近,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今天来回的第几趟了,人间太平的时候,算淡季,河伯还能停靠在岸边休息片刻,不太平的时候,加班加点,连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是河伯当值的第7319274260天,此前河伯和阎帝提了好多次带薪休假,每次阎王都一口答应,称他既要休息,莫要出去口快泄露了冥界的事,让他去孟婆那里交接一番。后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再问同僚们都纷纷称他休息过了,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休息了几天,去了哪里玩耍,只得又认命地继续划船。
算来这应该是今天最后一趟,他只要把船停靠在码头,放船上的孤魂下去,今天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
说也稀奇,这孤魂百年一遇,乍看是一妙龄女子,长得清纯可爱,杏眼粉腮,着淡黄色长裙,但周身还隐隐透着仙气,分明是个放弃了仙格,下冥界来想投胎转世做人的小仙娥。
人要成仙,需经历诸多磨难,好事做尽,方有得道升仙的机会。若妖想成仙,难上加难,还需得经历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扛过去了才有可能位列仙班。人道做鬼的羡慕做妖的,做妖的羡慕做人的,但最终大家都想成仙,享受万寿无疆的福气和荣誉。河伯不明白为什么做了神仙还想回头做人,难道如今天界的待遇不如从前了?但看那小仙神情期期艾艾,多半是为情所困,在冥界痴男怨女见了无数,见怪不怪了,便不再多言,加了把劲向对岸划去。
码头边上有棵长生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据说比阎帝的年纪都大,每个下船的灵魂都不自觉地去扶一把,长此久往,树干都被盘的包了浆,阎帝见了不喜,说神树岂能人人都摸,让冥界园艺组的小鬼们围上栅栏,禁止乱摸,但是后来因为树下常年坐了一人,赶也赶不走,暂且作罢了。
“青决!”河伯笑道,“今天最后一个了。”
树下一个青年盘腿坐着,泛绿的河水映在洁白的脸上,像一块碧玉一般,他一身黑衣,长长的乌发微微束起,发尾随意地铺散在脚边,闻言睁开双眼,眼角微微上挑,鼻尖精致小巧,唇色呈水红色,竟比略施粉黛的女子生的还好看,但神情举止半分女气也没有。
他站起来便向船舶走来,迈开一条长腿蹬到船上,低头略微打量船上的孤魂,只瞄了一眼便道:“不是她。”
青年声线略微低沉,十分动听,小仙娥尚且在自怨自艾中,听到了也不由得抬头望去,看到他的脸一愣,在天界长得好看的男人数不胜数,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俊朗的,又被男人冷冽的气质逼得不得不低头看自己脚面。
河伯倒也是习惯了,解围道:“自然是了,这位姑娘刚上船我便替你问过了,认不认识一个叫傅红莲的女子,她说不认得,但是这位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呐,她是纯阳真人座前的侍女,前身乃是天帝殿前的一颗杏花树,必是见多识广,你不妨多问问。”
青决摇了摇头,说:“红莲不会在天界,我二百岁时第一次见她,她是医谷圣女,后来几入轮回,我五百岁又见她,她是炎国重臣的嫡女,后成炎国女帝,最后是死在我怀里的,我最清楚,她死后也没有升仙,怎么可能在天界。”
河伯无奈地摇了摇头,青决这番往事,不止是他,连冥界的一众同事,孟婆、黑白无常、甚至是不爱与人打交道的牛头马面,都倒背如流,没成想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一个后生,嘴竟是有点碎,不过也难怪,他在冥界找了她一百年,这番话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大伙儿听得耳朵都起茧,但也拿他没办法。
“你们说的红莲姑娘,我确是没有听说过的,”小杏花弱弱地开口。
青决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展开,那纸看起来已被折了千百次,轻轻一碰怕是要碎,其中画了一副女子画像,画上女子看起来三十出头,衣着雍容华贵,体态丰腴匀称,样貌更是美艳之极,最特别的是眉心有一颗红痣。他递出去,轻轻地说:“她长这样。”
其实这已不是他第一张她的画像,之前的用得久了难免破损,他便再画,她长什么样子,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来。
小杏花一瞅,却是眼熟,定睛又看了看,抬眼望着男人不报希望的脸,犹豫斟酌道:“此人我应该是认识的。”
青决和河伯具大惊,青决更是急切,一连串发问:“你认识?她在哪?她是你什么人?”
“你们说的红莲我确实不认识,”杏花说,“但是画中女子,和我认识的那人九成九相似,但是画像里是成熟了些,在我印象里,她一直二十出头的相貌,也不叫红莲。”
“那她叫什么?”河伯抢道。
“她叫赤炼君。”
“赤炼君?”河伯困惑道,“可是……她明明是个女的……”
小杏花莞尔一笑:“是了,我们原本称她为赤炼仙子,但是她不喜,不让我们叫她仙子,所以改号为赤炼君。”
青决久久不发声,他认定她会入轮回,在冥界找了她一百年,每个角落,每本生死簿,每个新来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