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出给里希子爵的第七张照片的这天下午,赫斯塔再次拿着书,独自坐到艾娃的玻璃房里阅读。 大约在翻了两三页以后,她打起了瞌睡。 在梦中,一些混沌而血腥的画面交替着在她的脑海出现。那是一些男人和女人的断肢,一些辨不出部位的尸块,一些血泊,一些或远或近的尖叫……它们像蒙太奇序列一样浮现又消失,又像一个接一个的陷阱,引诱赫斯塔陷落。 有时,她像一个与一切毫无瓜葛的第三人,只是快步经过这些场景,根本不向这凄惨景象投去任何一眼; 可转眼间,她又突然成了被缚着铁链的受害人,她感到有人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暗中窥伺,缓慢接近,她试图挣脱,但手脚无法动弹。 在危险降临的前一秒,赫斯塔终于从梦中惊醒,放在大腿上的书也随着她的惊厥而掉在地上。 眼前仍是秋雨绵绵的玻璃屋。 赫斯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两手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做噩梦了?” 赫斯塔茫然抬头,才发现艾娃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斜对面。 “……嗯。” 她侧过身,将掉落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放去了近旁的茶几,艾娃看了看封面上的名字——《类型常见创作误区》。 “你怎么在看这个?” “就是随便看看……”赫斯塔低声回答,“顺便找些灵感。” “作案灵感?” “算是,”赫斯塔轻叹一声,她颦眉捏了捏鼻梁,“有些线索,我感觉自己已经留得足够明显了,但警署那边好像就是看不明白,我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艾娃笑了一声,“那这本书对你有帮助吗?” “……有点看不进去,它太枯燥了。”赫斯塔如实回答,“我原先想,也许这就和的伏笔差不多。我是掌握全局的人,所以觉得一切看起来已经足够清晰明了,但‘读者们‘不是……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把线索埋得太深了,我应该给出更多暗示。” 艾娃抬了抬眉毛,“有趣的比喻。” “……都已经给了他们十九张照片和一具尸体,还不够吗。”赫斯塔低声喃喃,她靠在椅背上,“对了,晚上我需要借用您的地下印刷间,大概要两个小时。” “可以,用之前记得把隔音层放下来。”艾娃笑了笑,“除了这个,其他事都还顺利吗?” “很顺利,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做起来可以这么容易……”赫斯塔喃喃着道,她有些疲倦地抬头,“谢谢。” 艾娃的目光仍落在手中的书册上,又翻过了一页。 赫斯塔这时才发觉艾娃的手下也压着一本薄薄的书,书页的边角已经有些发黄,看上去很是老旧。 “这没什么,这种事本来就不值得你在上面浪费五年,”艾娃看着书,神情平静,“但你这几天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没事。”赫斯塔摇头,“我只是有点累……每天都要跑来跑去,所以睡得不好。” “仅仅是体力上的累?” “嗯。” 艾娃莞尔,“我原本以为这段时间里你每天都会过得很兴奋,很高兴……可好像并没有。” 赫斯塔没有回应,她像是一处正在慢慢干涸的沼泽地,已经倦于理会这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你杀过人吗,艾娃?” “我?”艾娃哼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无需回答的肯定,“你觉得呢?” “我不是指螯合物,”赫斯塔蜷着腿,“而是‘人’。” 艾娃没有开口,但赫斯塔从她不变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很小,”艾娃回忆着,“可能……十二三岁?” “为什么?“ 老人短暂地陷入沉默,但她很快微微一笑,“杀‘人’的感觉,让你感到和杀‘螯合物’很不一样,是吗?” 赫斯塔点头。 “哪里不一样呢?” 赫斯塔陷入沉思,“‘人’会苦苦哀求,肝肠寸断,他们会哽咽,会抽泣,甚至会忏悔……螯合物从来不这样,螯合物只会尖叫,大笑……它们聒噪到死。” 艾娃望着赫斯塔,她的左手轻轻抵住了左额,“那当他们发出哀求的时候,你又是什么感觉呢?” 这一次,赫斯塔沉默了很久。 她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像是带着一些不确定。 “我很……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