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虹离开李大友家往家里赶。路两旁不远一个的路灯明亮亮地照着,把前路照得很清。只是仅够两张车错肩的县道显得过于狭窄了。
季虹听爷爷说,路灯每晚10点后熄灭。这已很不错了,毕竟是穿过乡村的县道。十几年前,如果有路灯照着,如果路上有摄像头,爸妈会不会遭遇车祸呢?至少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骑着电瓶车的季虹不由得进入了回忆。听爷奶说,他爸妈那年是去大姨家回来时被撞的。
那天,季虹的表弟满月,她爸妈去吃满月酒。她大姨嫁得远,嫁到了外县。她爸妈回来时坐私人的大巴车。在距离李家庄前方1公里时,车坏了,没法再走。
司机联系其他车,说得等一个钟。当时天已黑了,正是三九天,冻得人牙打颤。他爸妈商量后决定走回去,也就5公里,车还没来,他们就走回去了。
谁料想竟出了车祸呢?
大巴车和奔驰车的方向是相对的,奔驰车是往浩仓县也就是辛州市的方向,车主很可能是从东庙县过来。奔驰车从大巴车旁经过,如果车头撞烂了,大巴车上那么多人,没一个人发现吗?
也难怪,天黑了,又没路灯,没人发现是在情理之中里的。
如今的城市,摄像头无处不在,农村的主要路口也安装了摄像头,路灯已经普遍。这无疑极大提高了破案率,降低了犯罪率。人类社会的进程就是物质文明向精神文明跨越的过程,季虹想,父母亲要是当年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可能没有那场车祸,但是,她的假设没有意义。
回到家,爷奶关心地问她,问到啥子没有?季虹说没问到什么,含糊几句掩饰了过去。她不想给爷奶增添话题,凭添他俩无意义的猜测、推论和苦恼。
季虹躺在床上,眼望着屋顶,把李大友的话一遍遍过滤。突地,她想到一个问题:她爸妈是当场死亡的,据交警推测,车速应该很快,她爸妈应该是被撞飞后摔下来的,那么,车头应该损毁严重,就算不影响继续行驶,面目全非是肯定的。
如果警察调监控——哎,那年头,只是不知道摄像头多不多——能发现不了一个面目全非的车,并且还是一个惹眼的奔驰?
她又想到一个问题:车撞坏了总得修吧?奔驰车的配件不是一般的修车铺能有的,那只能去4S店,奔驰车是往浩仓县的方向,把浩仓县的奔驰4S店全部问一遍,能没一点蛛丝马迹?
季虹随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李大友没看到是啥车,谁还能知道是啥车?撞坏的车天天有,凭什么要和她的父母联系在一起?
二十年过去了,这方面自然无从打探。估计是没发现什么线索吧,毕竟是两条人命,公安人员没那么不负责吧?既然没破案,就是没发现什么线索。
季虹当年没看见她爸妈被撞后的惨相,因为她只有4岁,爷奶没让她见。她曾无数次脑补爸妈被撞的画面,极力地去想象又马上极力打断念头,她不忍去脑补。
每次在荧屏上看到车撞人的画面,她的心都一阵战栗。这种情节在影视剧中是屡见不鲜的,所以她不大爱看影视剧;看到书中关于这方面的描写,她下意识地跳过去。
曾经,她看过两天车祸视频集锦。她想在这些视频中找到和她的想象契合的东西,但终于,她觉得自己太狠心了,她发现自己在寻找不自在,在寻找疼痛,她从此再不看此类视频,她逼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黄默山说他父亲以前开的是奔驰车,撞过人后就不再开奔驰,换了宝马。这个信息像个大石头掉进了季虹平静了多年的心湖,她的心每天都泛着涟漪,一圈,又一圈,荡向无边的渺茫。
她想让这些涟漪靠岸,但黄默山似乎只知道那么一点点。可以理解,这种事,他父亲不对他说,是合乎情理的。
她尤其不希望当年的肇事者是黄迈,如果是,那简直就是个滑稽剧。黄默山喜欢她,而他父亲是撞死她父母的凶手,并且逃逸了二十年……她不敢再想下去。
季虹在家里又待了两天。回一趟不容易,匆匆离开是不像话的。她陪爷奶聊天,帮他们干些杂活。也去大伯家坐了一坐,买了礼品给他们。大伯大娘帮自己不少,虽然对他们而言是为老的做事,但间接是帮她。
临行前,大娘送过来50个鸡蛋,说没别的好东西,这是土产品。几天时间,爷奶竟攒下60个鸡蛋,一共110个。
奶奶把捡来的纸箱用厚厚的稻草垫底,还不放心,又加了一层泡沫,才放进第一层鸡蛋。然后在鸡蛋上铺一层稻草,再撒上掰碎的泡沫,均匀地铺一层。
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垒起来,最后把纸箱外面用胶布全部裹了一遍,用胶布兜底缠了三圈做了个提手,在提手处用软乎乎的破棉絮缠住,提起来不伤手,甚至很舒服。
大伯大娘和爷奶走了二里路,把她送到县道边。110个鸡蛋加上纸箱有十四五斤,季虹要自己提,爷爷不让。爷爷的腰有腰椎间盘突出症,他歪侧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