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玄忠转过身来,憨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绍儿!”
朱绍慈一把握住他的双手,也不顾他手上的面粉沾到自己的手上,“爹,你怎么在这?”
朱玄忠笑了两声,“前些日子你们书院的教习在街上买过我的八珍糕,说我做得好吃,今日院长寿辰便要我进府给客人做八珍糕。”
朱绍慈心中酸涩,她捏着父亲粗糙的手指,眼泪在眼眶中渐渐蕴起,“爹,见到你我真高兴。”
“傻孩子。”朱玄忠安慰道,“等你放月假的时候再来找爹不就行了?”
他动了动胳膊,“好了,快把你们教习要的东西送出去吧,爹这里忙着呢。”
朱绍慈松开手,拿过徐珺要的东西,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才多久没见,爹就瘦了好多。
她心中愈发难过,把东西交到徐珺手上的时候都没有说话。
徐珺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怎的?帮我取个东西这般委屈?”
朱绍慈回过神,“没有没有,我刚才在想事情,先生。”
“行了,你去和姜云笙坐在一起。”徐珺交代道,“吃完晚饭就回书院。”
朱绍慈“哦”了一声,非常乖巧的去找姜云笙。
徐珺望着她的背影,心中长叹一声。
想来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她平日里都不怎么出书院,偏偏那一日想着去书院外吃东西,买的就是朱绍慈父亲的八珍糕,又遇到了被周炎安排加害姜云笙的乞丐小女孩。
朱玄忠见她穿着百川书院教习的衣服,就多嘴问了一句,谁知真的是朱绍慈的教习。
徐珺也就多和他聊了几句,得知朱绍慈的身世后,唏嘘不已。
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想有出路,便是读书。
好在朱绍慈在院中也比较努力,徐珺便想着让她见上父亲一面,免得她整日牵挂,误了学业。
徐珺拎着食盒,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她何时变得这么容易心软了?
当教习当成这个样子,这可要不得。
日暮西山,院内的灯笼尽数亮起来。
唐度生不胜酒力,和客人们说了几句便回要回房休息。
唐玄知扶着他往回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玄知,你和问青......”唐度生欲言又止。
他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方才容问青在前院,和唐玄知一句话也没有说,和往日的她根本不像。
以前只要唐玄知在府上,她都会跟在他的身边。
二人明明共处一地,脸上的神情却像是陌生人。
只是碍于身份,他不好去问容问青,只能问唐玄知。
房门被推开,唐玄知扶着他走进去坐下,“爷爷,您好生歇着。”
“玄知。”唐度生叫住他,关切道,“若是有难,便跟爷爷说。”
唐玄知忍不住抬眼看他,喉头滚动几分,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唐度生试图在他的面上找到一丝不对劲,然而对方隐藏得太好,让他无可奈何,“好,去吧。”
唐玄知站在屋外,手不禁抚上腰部。
他腰上缠着的软剑,乍一看还以为是腰封。
自从跟着顾丞习武,他的这把软剑就没有离身。
软剑再软,也有锋利的剑锋和出鞘的时候。
唐度生独自坐在屋内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过了今日,他便60岁了。
屋里响起一声叹息。
60岁,在当今这个乱世,能安然活到这个年纪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唯一的儿子14年前死在了南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让他一夜白头。
直至今日,儿子的尸体都没见到。
唐度生的手上已经长了斑点,他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摸,低声轻语,“予儿,爹今日生辰,晚上来爹的梦里见见爹吧?”
唐予州,正是他的儿子。
当年殿试中了状元,原本前途无量,却在回冀州城探望他之后,南下的路上和妻子一同消失在了洪流中。
那一场意外,是唐度生一辈子都走不出的梦魇。
眼泪顺着他皱纹纵横的眼角滑落,谁也不知道受人爱戴的王朝大儒,在屋内独自怀念他已故的孩子。
唐玄知是他唯一的寄托,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唐度生起身把窗户打开,闻到院中的花香味,才让他脑中清醒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此时孤独极了。
想有人陪陪他,却无人相伴。
师哥也没有来,这寿辰过得当真是无趣极了。
正想着,有家仆在外喊道:“老爷,有人给您送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