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夏日中流转,随着一场大雨,气温转凉。
近日,宫廷中的枫叶飘落地厉害,庭院中满满都是黄色落叶,扫都扫不尽。
初秋没了燥热,唯有椒房宫的贵妃娘娘近来情绪不太稳定,宫中传出些摔碰瓷器的声音都是家常便饭。
明黄色的身影甫一踏入椒房宫的寝殿,迎面便飞来一个不明物,随即砸在金丝靴旁,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顺元帝朝寝殿里正在发疯的女人看去,面上有些无奈,抬腿跨过一地狼藉,“阿琼,可砸尽兴了?”
名唤阿琼的女子正是魏贵妃,她身穿烟白色宫装,披散着黑长的头发,面容上都是愤慨,转头见顺元帝站在屏风后头,她来不及穿鞋便冲了过去,“都一个月了,庭欲为何还没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强烈的不满,质问般地说着。
后妃中,敢如此颐指气使对待皇帝的,也就魏贵妃一人。
“他又不会有危险,你何必这般担心?”顺元帝语气平常,对魏贵妃这副疯魔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
“我是担心他有危险吗?!”魏贵妃气笑了,柔和娇美的脸庞上落下泪来,“你的宝贝女儿失踪了一个月,你不会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吧?”
君岁宁离宫出走至今,也差不多一个月了,魏贵妃随便猜猜也知道她是去找自己儿子了!
若是赈灾什么的,魏贵妃自然不担心越庭欲有什么危险,可是君岁宁跟去了,魏贵妃觉得自己要疯了。
“倘若他们两个人发展出什么感情,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看你怎么收场?!”魏贵妃怒瞪着眼前的男人,他是皇帝,如果他阻止,就没有阻止不了的事情,可偏偏他就是不以为意,这让魏贵妃更生气!
即便是哭喊着,撒气着,在顺元帝眼中,魏贵妃也有种美人楚楚可怜的破碎感,他伸手替她擦拭着面容上的泪痕,“庭欲有分寸。”
“分寸?”魏贵妃拂开他的手,像是听到笑话般反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庭欲喜欢你那宝贝女儿吧?”
顺元帝言语一顿,将手收了回去,“阿琼,你想多了,他们哪能有什么感情。”
“就是因为你一再纵容,这事情才会到这步田地,你女儿离宫这么久,你本可以让人给她抓回来的,你为何毫无动作?”魏贵妃不理解,满脸都是愁容,“别人不知,难道你不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吗?”
“阿琼,其实……”顺元帝欲言又止。
魏贵妃闭了闭眼,声音比方才轻了些,带着淡淡的忧伤和绝望,“庭欲是你的儿子,他不知真相才会越陷越深,将来可更是要恨透我了……”
寝殿内寂静着,好似悲伤流淌在空气中。
顺元帝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思绪渐渐飘回三年前。
那时候,镇北侯谋逆,顺元帝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可又因魏贵妃而心生恻隐,打算将越庭欲充入宫廷为宦,既翻不起风浪还能陪伴在贵妃身侧。
就在他准备下令时,却得知了越庭欲的身世。
传闻中,越庭欲是早产儿,但其实早产只是为了掩盖真相的说法,早在魏贵妃嫁给镇北侯之前的一个月,就怀上了顺元帝的孩子。
所以,越庭欲确实是他的亲生儿子,且,还是长子。
事实上,不仅是长子。
而是,嫡长子。
因为魏巡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女儿,什么次女、三女,都是编造出来的合理身份罢了。
……
顺元帝得知真相,心痛又愧疚,但当时镇北侯已经伏诛,谋逆已成定局,越庭欲是镇北侯世子,众口铄金之下,顺元帝依然让他以罪奴身份做了宦官。
不过,是假宦官。
即便是假宦官,顺元帝依旧愧对于这个儿子,这些年来顺元帝没有尽到过自己的责任,这个原本该是让顺元帝引以为傲的嫡长子,本该名正言顺登上太子之位的儿子……故而,顺元帝在各种大小事上都多有纵容,默许着他的成长,给他无上的权利、人人敬畏的称号——九千岁。
连宫廷里的皇子公主们都只有千岁,可九千岁……只在万岁之下,顺元帝想慢慢弥补回来。
可是这样做,顺元帝依旧没有在越庭欲的面容上看到一丝欢喜,甚至能感觉到,他在隐忍……也对,对他来说,自己是杀父仇人。
若是让越庭欲知道,杀父仇人便是亲生父亲,该有多么纠结和痛苦……顺元帝抱着这个秘密,亦君亦父地培养着他,或许将来有一日,顺元帝能亲自为他添上那剩下的一千岁。
越庭欲性格沉稳,喜怒从不显于形,他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即便拥有了权力,他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表面上对着顺元帝恭敬,可低下头时,连顺元帝也摸不准他究竟想着什么。
“今年除夕的前几日,朕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奖赏,他说他孑然一身,没有什么想要的。”
沉寂的寝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