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就那么忙啊?”
陈美方小心观察她的脸色,她早看出来陈美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趁刚吃完饭,大家精神头都比较懒散,她把陈美方手里收拾的碗筷抢下来,拉着她到一边坐下。
她先给她倒了杯茶,温热的茶杯放到陈美方手里,她握着外婆的手,蹲在她面前。
“我说件事,你可千万别急啊。”
一听这话,陈美方纹的黑眉毛拧了起来。
她也不管那么多了,说:“我跟您透个底吧,我准备和罗兰把离婚办了,现在还有些事没处理清楚。”
陈美方一瞪眼,话没出口,被她堵上。
“别劝我,没商量,必须离。”
陈美方手抽出来,热热的手掌握住她:“那你先和我讲明白,为的什么?”
“还能为什么,”她一屁股坐到陈美方旁边,“这婚当初就不该结。”
还不如把这房子卖了呢,哦,不用卖,人家基金会早把事情办完了,轮到她在这瞎操心。
陈圆圆越想越气。
陈美方问:“那你不喜欢他啦?”
陈圆圆一听这少女式的问句就乐了:“哎哟我的好阿婆,喜欢顶什么用呢,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我看罗兰那孩子对你还挺上心的。”
这点得承认,她点头:“他对我是没话说。”
“那这婚怎么非得离呢?”
她不愿意跟陈美方解释她和罗兰之间百转千回的牵扯,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她只是叹气:“就当我受不起这富贵人家吧。”
陈美方嘟哝:“我是喜欢罗兰那孩子的。”
她摇摇食指:“你喜欢没用,得我喜欢才行。”
“我看你也没有瞧不上他的意思。”
这否定词用得……
她沉默半晌,来了句:“我喜欢也没用。”
她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喜欢无用,爱也徒劳。
他们之间是一场徒劳。
她轻轻将头靠在陈美方的肩膀上,闻见她肩膀膏药贴的药香味,她说:“就当我倒霉,就当我走了场霉运吧,外婆,你有空帮我到庙里拜拜,说不定我下次运气就好了。”
陈美方嗔她就知道临时抱佛脚,佛祖也不搭理她,她笑,笑完了,陈美方问那另一个男孩子呢,她喜不喜欢他?
陈圆圆真佩服陈美方,七八十了,聊起这些少女心思还和小姑娘一样。
她知道她说的是李进,她爸下葬那天李进来了墓园,虽然没走近,在场的人都看见她过去跟他说话了。
对着陈美方,她没什么好害羞的,也不想说谎话。于是她认真想了想她对李进的感觉。
最终,她发现她现在很难定义对李进的情绪。
她最初是喜欢他的,那是年少时的吸引,后来是无可奈何的分开,时间过去太久啦,久到心跳的记忆变成微微雨点,只剩下地上水洼里一圈浅浅的涟漪。
她靠着外婆的肩膀说:“我相信他,我希望他有很好的一生。”
陈美方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言语。
外面雨丝飘下来,初秋的雨落了半夜,一地深深浅浅的水洼。
在秋后天气转凉的一天,陈圆圆去到A市第一监狱,取回了02329的遗物。
她接到监狱工作人员的电话,一开始不打算去。过了两天,她又接到电话。
“我上次已经说过那些东西不要了。”
工作人员对她道歉,说是没有登记清楚,打扰她了。挂了电话,她心里一直堵着,还是决定去把陈涉江的东西拿回来。
又是填表登记,又是等了半天,她终于拿到陈涉江留下来的东西,不过两三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本皮面的笔记本,封面印着A市第一监狱的字样。
衣服一股潮湿的霉味,她将衣服装进袋子,本子拿在手里,在监狱外最近的公交站坐上了车。
坐在公交车后排,阳光洒在干净的马路上,她翻开本子,里面是陈涉江做的报纸新闻摘抄,时间从他入狱后的第二年,直到去年。
笔记本里的字写得很密很小,一开始的字迹还有些潦草,后来越来越一笔一划,主要是A市的新闻,从头条到民生,不是每天都抄,隔几天抄一条,到近两年频率明显变低。
她看到罗氏集团的名字,看见越江地产的新闻,不知道她爸当时是怎样的心情,看见他的好兄弟踩着他公司的残骸一路高歌猛进。她也不可能知道了。
笔记本还剩最后两页是空白的,她翻到最后,一片树叶和一张照片同时掉出来。
那是一片红色的枫树叶。
照片上有三个人,小小的她站在中间,意气风发的爸爸搂着美丽的妈妈。
她看向窗外,A市的秋天刚来,路旁的树还是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