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咚地一声,过了半分钟,门拉开,开门的人还在呲着牙揉膝盖。
雨衣帽檐很深,我从深深的帽檐里看他,打湿的头发贴在脖子上,我像只落水的鬼。
我拿出怀里干燥的手电筒,递到他面前。
“我想你可能会需要。”
罗兰看着我,我知道他看不清现在的我,我不要他看清我。
他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不止需要这个。”
一段关系结束有很多理由,另一个人的存在就像密密麻麻的针,戳在被共同吹起的气球上,总有一根针在某个不具名的瞬间逾越了界线,气球破碎。
疲乏像那团气,漫延到相处的每个瞬间。然后人们装聋作哑,或者逃离。
那开始呢?
一段关系的开始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只要,当另一个人握住你的手,你是不觉得疼痛的。
我和他坐在无光的客厅里,窗外大雨倾盆。
我问他是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放心不下,他知道我不可能不注意到他。
罗兰靠在沙发上笑。
“我没你想得那么狡猾。”
“你就是一个狡猾的人。”
面对我的断言,罗兰没那么多所谓。
“狡猾是灵魂分泌的油脂,是为了让它能更少损耗地存活下去。”
我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说:“歪理。”
罗兰笑着没接话。
外面黑得像世界末日,我们在末日里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
我问他刚刚停电的时候在想什么,他说他只是躺在沙发上。
“我在想你那里是不是也停电了,想你在做什么,你会不会想起我。”
我对甜言蜜语的忍受能力达到了十级。
“你怎么知道我会记得?”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圆,你一定会记得。”
“哦?只是因为我善良?这么保守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只能等待,”他笑,“还好你没有让我等一晚上。”
“如果我没有来呢?”
“总有下一次台风,这里夏季的台风很多。”
“如果我每次都没来呢?”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我不知道。”
他总说不知道。
“不过,”他说,“我现在知道怎么回答那个问题了。”
我问他什么问题。
“那一次,你问我‘为什么不满足’,我现在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直起腰,盘腿坐在沙发上,我看见黑暗里,他的眼睛像骤然兴奋的猫咪。
“是因为……我贪心。”
我笑出声,罗兰不因为我的笑而恼怒,继续说:“我贪心。只要我停止贪心,那些黑洞就会消失。”
“所以你的黑洞消失了?”
“消失了一部分,我放弃了一些他们给我的东西。”
我点头:“看来这两年你做了不少事。”
罗兰的声音变得很轻:“但是有一块石头始终留在我的心上,我搬不走它。”
刚刚是黑洞,现在又是石头。
我说:“你不会打算用这么老土的比喻吧?”
罗兰说:“你是那块石头,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堵住了我心脏的缺口。”
我吐槽:“我会以为你又在对我表白。”
“圆,我现在知道,人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东西,但你改变了我。”
有眼泪流出我的眼眶,还好在黑暗里,谁都看不见。
我说:“我用了很多力气,罗兰,我们都被改变了,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所以人生是这么容易改变的东西吗?
不见得。但人会变。
真的变了吗?
我现在不知道答案,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就像知道这场台风终将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