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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維加斯是富商們的娛樂地,也是瘋子們的天堂。這裡酒店林立,日日紙醉金迷,流光溢彩。
賀氏的酒店在這座城市不是唯一一間亞洲人開的,卻是生意最旺的。
都說這間酒店最特別的是,主理人十分年輕,才剛二十二歲。他身材沒有美國人壯實,但十分高大挺拔,狼尾頭髮,著西裝,領帶很少打,不煙不酒不賭,也不好女色。日常生活內容清湯寡水,不過都是工作,作風卻狠辣非常,比起歐洲那些富得流油的老翁們更加難惹。
今天晚上商會宴請,各酒店主理人都被邀出席,賀敬宸在貼身保鏢兼司機連爍的陪伴下赴宴。一身黑色燕尾西裝,紅色腰頭,難得地打了黑色領結。
夜晚風塵更猛,不時刮到車窗上,澳門今年多雨,隔海的拉斯維加斯卻乾燥異常。
行進路上連爍講起,澳門那邊傳聞過來,賀老爺病重,卻不想孫仔返去探望。
“我不想返去請我都沒用,我想返去誰都阻不到我。” 賀敬宸望著窗外低聲道。
“還有一事,” 連爍又說,“前天晚上酒店來了幾個鬼妹鬧事,簽了大筆欠單,扇了客房女服務生的巴掌,還賭輸了好多錢不認賬。後來查到是董事許老爺的私生子過來拉斯維加斯旅行,叫那幾個鬼妹來酒店消費,說報許家的名不需要埋單。”
“許老爺?前兩年退休的那位嗎?”
“是,他退休前放了不少公司的股票,唯獨他佔股的几間酒店還沒放。這兩年他很少過問經營上的事,只收分紅,更似掛名董事。”
“查過了嗎?” 賀敬宸將目光收回,看向倒車鏡,與司機的視線在鏡中相對,“這位私生子分量如何?”
“已經確實了,是許老爺早些年在國外同一位餐廳的女侍應生的,霧水情緣而已,許老爺給了那女人一筆錢斷絕關係,只把私生子帶回了澳門。”
“他人現在還在拉斯維加斯嗎?” 整理了下領結,賀敬宸準備下車,已經抵達赴宴的酒店了。
“在。他連續幾晚都在大家樂賭錢,今晚應該也在。”
商會派人在門口後客,見是賀家少倌過來,端了碟雪茄過來迎接,賀敬宸示意不必要,轉身向過來拍照的記者們揮了揮手,大步邁進宴會廳。
“等宴席結束了派人過去問候他一聲。”
第二天的華商報意外佔頭條的不是前一晚的酒宴,反而是報道大家樂賭廳裡有華人富商的私生子被打得鼻青臉腫,碎了兩顆牙嘴裡淌著血跑到大道上截車逃走。
“不出兩日,賀老爺就該打電話過來了。” 見到報紙新聞,連爍開起玩笑。
“正好,他老人家在醫院病得無聊,適當受點刺激有利於回復健康。”
十年了,賀老爺這些年裡打過來問責的電話,少倌從來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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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別墅,一進門連爍已經察覺到異樣,他直覺問題是出在二樓,便疾步跑上步梯。
管家江叔躲在主人房,正慌忙將房內兩座珍貴擺設歸回原位。因為太過匆忙,藏在外套內口袋的一沓美金也跌落出來。
他打住家工的,不可能帶這麼多現金在身上。
賀敬宸遲幾步上來,才剛推門而已,管家就撲到他面前跪下,五十幾歲的男人了,眼淚湧出似斷線的鏈珠。
“少倌!你饒過我條命!我是逼不得已,我需要錢救命!!”
賀敬宸掃視房間,尚未作反應,管家就幾聲響頭磕在地板上。他從少倌十二歲開始做管家照顧,深知少倌脾性,對犯了過錯,尤其是背叛他的人,是從來不會手軟的。
“講!乜原因?” 連爍走過來問。
“去年我老婆患了癌症,治療費藥費都好貴,又每天住在醫院,我多年來的積蓄已經用得七七八八了。可惜我個仔又不生性,成日遊手好閒,份份工都做不長,我叫他到醫院多些照顧阿媽,他卻經常跑去賭錢。剛剛又給我打電話,說欠了地下賭莊三萬美金!如果三天內不還,擔心會被人斬斷手腳!可是我哪裡有這麼多錢啊!”
“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如果我老婆聽說個仔欠錢性命不保,受到刺激病情可能更加嚴重,分分鐘救不回來!我真是好擔心!身邊能幫能借的我都打電話去問過了,一時之間根本湊不齊這麼多錢,我就想著拿別墅裡的一些擺設去黑市賣,籌到幾多算幾多。我進來少倌房間之後,看到書桌上擺了個信封,裡面有幾千美金,我就想一起拿走。”
“少倌!” 管家扯住賀敬宸的褲腳,聲淚俱下,“我是苦無辦法才這樣做!我已經決定,等這次拿了錢救下我個仔,我一定會回來向少倌認錯,隨便少倌您怎麼處置!少倌!我為賀家打工十年,從來忠心不二,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一定不會監守自盜!”
賀敬宸垂下視線,這些年他每日見到管家,不覺得他有很大變化,這時再看,竟發現他好似瞬間蒼老疲憊了許多,額頭幾道紋路,好似被刀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