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去杜太傅府上读书,还是由杜太傅之子,国子监祭酒杜麟亲自开授的女学,姜衷想都没想就答应让姜鲤去了。
并且,在姜鲤去杜府上学的第一日,姜衷更是专程前往相送。
姜衷本没想着能让姜鲤在学业上有什么进益,毕竟她一个十年都没有读过书的女娃娃,能在十八岁以后,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
现下,有人愿意教她,她自己也愿意学,实在是让姜衷喜出望外的事情。
姜衷今日特意弃了马,领着姜禹,和姜鲤一道坐在马车里。他和姜禹送完姜鲤,也还是要去军营里应卯的。
姜禹坐在车上,翻他阿姐的书箱,看着那些仿佛稚龄幼童启蒙一类的《诗经》《论语》……啧啧称奇道:“单阿姐你一个人学得简单也就罢了,怎么去书塾里读书和夏姐姐她们一起也学得这样简单,她们总不会也十年没有读书吧?”
姜禹困惑地望着姜鲤,姜鲤在听姜衷叮嘱自己,“去别人府上,行为处事都当收敛一些,便是偶尔受了一些小委屈,能忍的也就忍了。实在不能忍的,你回来告诉阿爹,阿爹自会为你出头,大不了这个书我们不读了就是。”
姜鲤原本还在因为姜衷的前半句觉得不敢苟同,听到后半句,以及望着姜衷有些为难但又坚定的神情,心里顿时感动于这份父爱的笨拙和包容。
只是,她感动还没片刻,姜禹接着又打断他们道:“阿爹怎么能如此教阿姐轻言放弃呢?若是阿姐受了欺负,自当现场报复回来就是。不读书是不可能的,又不是我们的错处,凭什么对别人相让?”
姜禹的话音还没落,姜衷已是瞪向他。
而不等姜衷开口,姜鲤为了替姜禹解围,立马回答姜禹先前的问题,解释说:“当今天下女子本就不注重读书,便是勋贵之家,也没认真地教过什么文辞。宜儿她们虽然比我读书早,但是年岁较我要小,自是可以读得简单些。更何况……”
姜鲤顿了顿,姜衷接话道:“更何况《诗经》《论语》乃传世之经典,每每读来,不同年纪、不同时候,都有不同的感受,又怎能因幼时读过就轻视呢?我看鱼儿你啊,回去也该好好将这俩书拿起来读。这读书最重要的是明理、做人,而后才是舞文弄墨。”
姜衷一本正经地严肃说完,姜禹不可置信地与姜鲤对望,想笑又不敢笑,俯首到姜鲤耳边小声地嘀咕,“我们阿爹粗人一个,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样子应该是受过谁的熏陶。”
姜鲤听了,忍俊不禁。
姜鲤微笑起来,面容变得柔和,那种暗藏在心底里的克制和隐忍会稍稍松动,更有一个年轻少女的天真烂漫之感。
姜衷望着,心里五味杂陈,既是愧疚又是欣喜,目光也渐渐变得慈爱,但还是不忘责备姜禹,“臭小子,你说的话,别以为老子没听见。为父的这番言论虽然是年轻时听陆今那个老东西说的,但也是自觉颇有道理,且近来年迈越发觉得如此。”
姜衷说到最后一句,稍微有几许感慨。
姜禹听他把在军营里的自称拿到姜鲤面前来说,小声怯懦又偏偏要纠正地提醒,“阿爹,阿姐还在呢,你怎么就老子老子地说起来了?”
说完,姜禹自觉地缩着脖子,往姜鲤身边躲去,害怕姜衷打他。
姜衷也确实抬了手想打他,但是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而且望见女儿还在,便努力憋忍着没有发作,甚至连骂人的话都没有再说。
马车缓缓而安静地驶向太傅府。
太傅府门前,杜太傅之子杜麟已经在门外站着,接迎前来送学生的亲长。他作为先生本不想早早地露面,但是奈何众位女弟子的亲长想要感谢的盛情难却。他也只好提前出来应酬。
杜麟是一个年近四十,面容慈蔼的中年人,一袭灰青的广袖袍衫,身材中等,但是站姿挺拔、笔直,自有一副文人的风貌骨气。
他主动上前来与姜衷作揖施礼,虽殷切、礼貌,但并不阿谀奉承,且没有任何低微之态。姜衷对他也颇为敬重地回礼,紧接着吩咐姜鲤和姜禹上前拜见。
姜鲤恭敬地唤:“杜先生。”
姜禹俏皮地笑道:“杜伯父。”
而后,姜衷又命了手下的仆从去把马车上的礼物搬下来,直言道:“杜祭酒能不嫌小女愚钝之姿、疯病初愈之态,收她做学生,教导她经世的道理,在下这个做父亲的铭感五内。虽没有什么好恩谢祭酒的,但备了些小礼物,权当是劳烦祭酒成全我这个做父亲的感激之心了。”
姜衷说完,又深深地对杜麟作了一揖。
杜麟赶忙再次回礼,随之一边命人将礼物收下,一边客套而自谦地说着:“大将军言重了,我不过是找寻不忙的闲暇时间,随便教女娃娃们一点诗书,可不敢称恩。姜大姑娘愿意来,也算是信任我这个伯父了。”杜麟话罢,更望了姜鲤一眼,温煦而和善地笑。
姜鲤也笑。
这时,紧跟着姜鲤他们后面,陆陆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