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溯皇宫,御书房。
身着龙袍,满头花白的敬文帝凝视着挂在墙上的舆图,北方的一角和北境接壤,那是他年轻的时候亲自领兵开拓出去的一块领土。
那是他的功绩,可以记载在史书上的功绩,足以流传千古。
然而这一次北境之征的大败...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选出的人不算是个合格的将才吗?
他当然知道,所以才派出了比北境多出一倍的军队,还另外安排了几个有经验的人辅佐他。
他就是想让那些越发叽叽歪歪的老臣都看看,大溯有的是人才可以用,他们最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可恨的是,那个蠢货送往帝都的战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才一路溃败到如今完全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德盛捧着折子步履匆匆,花了几十年练就的走路无声的功夫都差点破功,在如今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楚的御书房,就分外明显。
“陛下,文武百官都跪在外头。”李德盛额头都在冒汗,敬文帝吩咐了免了早朝,臣子们却不肯走,他费尽了嘴皮子都没让他们走人。
“呵呵,他们这是想做什么,”敬文帝转过身,盯着李德盛,却更像是盯着外头的文武百官,“他们如今觉得这是孤的错吗?”
“他们究竟是想要孤认错,还是想要换一个人坐在这皇位之上!”
“不过一场败仗,他们就要来逼迫孤吗?!”
如此诛心之问,李德盛自然不敢搭话,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连带着御书房里头其他伺候的奴才都跪地低头,生怕自己跪得晚了就成了天子一怒的牺牲品。
沉默,长久的沉默,空气都仿佛凝滞了,李德盛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窒息的感觉了,稀薄的空气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御书房内只有敬文帝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只听声音,仿佛是一头猛兽正欲择人而噬。
大溯是他的大溯,杀掉这批不听话的官员,立马就能有新的一批接上。
就算是太子,杀掉他,也还有其他的皇子,他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
只要他还是大溯的帝王一天,就没有人可以质疑他!
一瞬间,各种黑暗血腥的念头充斥着他的心神,敬文帝一直微眯着的眼睛睁开,眼白竟是赤红色的,狰狞如恶鬼。
太子是他最出色的儿子,其余的要么庸庸碌碌,要么刚愎自用,还有的残忍嗜杀。
新的臣子培养也需要时间,大溯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时,不能雪上加霜了。
仅存的理智上涌,敬文帝闭上眼睛一阵发昏,踉跄着往后跌了两步,右手扶着额头,只觉得裂开一样的疼痛。
李德盛听见动静,立马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弓着腰上前呼喊,“陛下!陛下!”
敬文帝左手轻抬,李德盛立马闭上了嘴,知道敬文帝还清醒着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上前扶住了敬文帝的身体,却感受到了他浑身轻微的颤抖,陛下真的已经老了,李德盛心中感慨,就算是天子也敌不过时间啊。
“你去告诉他们,就说孤病了,病得很重起不来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太子。”
“税收的事情...也再议吧,一切交由太子定夺。”
“北境的事情,孤也无力再去操心,让伊绍和应弘协助太子吧。”
“另外...再替孤嘱咐太子一句,大溯的疆土一寸都不可让。”
敬文帝这样的让步超乎李德盛的想象,从来不认老的敬文帝竟然退让到这般地步,他此时突然很想抬起头看一眼陛下的脸色,还好他的直觉阻止了他,低着头领了旨意便往外去了。
御书房中,敬文帝站了不知道多久,才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到了桌前,伸手抚摸着自己不知道摸过多少遍的象征帝王之位的玉玺。
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出乎人意料的平静,平静到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刚刚才被迫“病重”的大溯的第一人。
堂溪铎接过旨意,尽管已经从传旨的太监口中听过,但还是重新打开看了一遍。
伊绍,也就是太傅捋着自己的花白胡须,脸上横生的皱纹里都显露出笑意来,“殿下,前些日子的忍耐总算是有回报的。”
按照如今的情形,再加上敬文帝确实不怎样的身体,这权力交出来了要想再收回去可不会这么简单了。
堂溪铎脸上却没有任何意气风发的表情,他和父皇的这一场博弈,是他赢了,但是代价却是不知道多少大溯黎民百姓的性命。
此时,应弘也收到了旨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了太子东宫,“殿下,往事难追,不如考虑一下接下来和北境的谈判吧。”
伊绍虽然和应弘这个人不对付,互相看不惯对方,但是在朝堂大事之上却不会被个人喜恶所左右,北境的谈判确实是重中之重。
堂溪铎也打起精神来,一撩衣袍,大马金刀地坐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