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林落兹不大信她。
林落兹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彼时她刚从那地方逃出来,一路躲躲藏藏,为了活命连泔水都吃过,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她遇上了苏红。
苏红把一只色香味俱全的烤鹅摆在她面前,饿了太久的林落兹狼吞虎咽,啃得干干净净。
完事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苏红,瑟瑟发抖的抓着那些碎骨头,想留着下顿吃,下顿完了还有下顿,她可以拿这些骨头熬汤喝。
苏红笑着捏起她下巴,仔细打量一番:“小子长得蛮清秀嘛,想不想天天吃这个?”
林落兹的小脸很脏,即便脏,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她刚刚尝到了烤鹅的滋味,一听天天吃,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想!”
苏红转手就把她卖了,卖进了一间叫做南风的酒楼,楼里做活的大多都是男子,来往的客人也一样,进去当晚,林落兹就杀人了。
这些人要为她梳洗,要她穿上那些衣不蔽体的衣裳,她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并非男子,躲避逃跑之下,误打误撞进了一间客房。
她关上门,门外十多个手握长棍的壮汉跑过去,门里呼吸交叠,那时她年少无知,并不知晓其中奥秘,正欲窥探之时,被里头冲出来的人吓得浑身哆嗦。
目之所及,白皙无暇,她着急忙慌拿帘子遮住自己。
那人瘦弱矮小,隐约是在哭、在呼痛,直奔门口而去,开门刹那间她听见里间有人追出来,随即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血渍溅上帘子,溅在她眼前,飞快染红了视线。
帘子突然被人用力扯开,一张狰狞的脸凑近,越过这张令人恶心反胃的脸,林落兹清楚瞧见了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个人。
方才是白皙无暇,不过须臾,成了满目狼藉,一地鲜红。
回过神来时,林落兹已经烧光了南风楼,很多与她一般大的男孩正围着她道谢,他们模样清秀,少有健硕,大多骨瘦如柴,这些孩子声称自己是被一个女人骗进去的。
一只烤鹅,一句承诺。
骗得他们之中很多人,死的死,伤的伤。
几天后,林落兹找到了苏红,当她抓着鼻青脸肿的女人来到那些男孩面前,他们却摇摇头,十分笃定地说:“不是她,没有这么丑的。”
苏红挣扎着要撕烂他们的嘴,林落兹捡了一块石头朝她走来,她这才跪地求饶,哭哭啼啼解释:“你在林子里杀人的时候,我全都看见了。”
原来,苏红是故意借她之手拿到了赏金,有人出了高价让人毁了南风,她冥思苦想许久碰见了她,仅仅花费了一只烤鹅就把人骗到手,可谓是一箭双雕。
林落兹这才知道,这唐弗城里头鱼龙混杂,地下交易跟那地方有的比,她逃出了那里,却逃不出这样一个拿钱买命的世道。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
有钱,才是王道。
苏红比她大十多岁,与她一般大的时候就开始自力更生,明面上是个正经干活的,暗里做赏金猎手,拿钱办事,臭名远扬,外人皆称她“红官”。
“想不想现在去死?”林落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红头摇如拨浪鼓:“不不不不想!”
林落兹弯腰,捏住她下巴,笑道:“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能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这次你对我做的,我暂时记下,以后想到了再来找你讨要。”
苏红慕强,她觉得,虽然眼前这长的像小子的姑娘看似瘦弱,可杀人放火这种事都做得,前途大大的有啊!
苏红跟着她,在外人眼里就像是姐弟一般。跟了个把月,林落兹决定留她在身边。
她不止是赏金猎手做得风生水起,做生意也是一绝,赚钱这种事手到擒来,正合林落兹的意。
这几年苏红给她积累了不少财富,渐渐地,两人的关系也在逐年变得紧密。
苏红知道她在躲什么来头不小的大人物,林落兹也知道她身份成谜,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暂时,她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这艘船能走多远是多远。
苏红两只手都举起来了,目光坚定:“掌柜的,我替他们对天发誓,真没有,这回真是那伙人和官府在整咱们萃物楼。”
林落兹白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撇清自己,发誓还能替人发。我跟你说啊,最近先歇业,我去趟官府探探情况再说。”
苏红:“我跟你去!”
“可别,”林落兹推她回屋,“我会查清楚,叫他们安心的,你别又像上次一样给我添乱就行。”
说到“上次”,苏红咽了口唾沫,讪讪一笑:“得嘞!掌柜的慢走。”
官府那种地方不适合白天去,即便是穿着男装也多有不便,几个时辰后,终于是夜深了,随便吃了点葱油饼应付一下,林落兹换上夜行衣出发了。
路上,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