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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好像血都烧起来了……

仿佛被困在蛛网上动弹不得的蚕蛹,眼睁睁看着猎食者将滚热的毒液注入身体,柔软的内脏化为甘甜新鲜的汁液,供它吸食享用。美味过后只留下一张风干的表皮和残渣。

一切本应如此。然而万事总有例外。

起初,那毒素是缓慢,无声而不可阻挡的,心脏有力的搏动将它推往全身每一个角落。它是无足的爬行者,是目盲的软体动物,是没有根茎的藤蔓,沿着细长而狭窄的血管悄然攀援。它亲吻着每一寸抵达的角落,在轮廓犹如连绵起伏的大地上肆意涂抹。

然而它抬头望见大脑的纹理就犹如退潮后的沙滩一样错落有致,组织如河蚌内壳般闪着珠光。玻璃体内倒映的世界仿佛中世纪建筑穹顶的彩绘,风雨如磐中的夕阳,空中的积云,锯齿状闪电,和燃烧的圣火。

它听见呼啸的风声一掠而过,涡流打破轻重之间的平衡,一切细微之声就如同翻涌海浪下的暗流,席卷无数浮游生物。它游离到密度最小的器官,纤细轻盈如落叶的绒毛,气流从此穿拂通畅自如伴随日夜温度而吐故纳新。

像是乌贼石灰质的硬鞘裹围着柔软的内脏,潮湿温热的肌肉组织是它最喜爱的温床,紧实弹牙散发出蜜糖般暖融的香气,它锻造密质骨如同锻造一把无坚不摧的剑,拉弓执矛射箭,由此诞生摧毁创造和拥抱。

它侧耳倾听腹腔的低鸣,海鸥掠过掀起风暴的海洋,潮起潮落是血液奔流不息的磅礴,惊涛骇浪在咆哮,而自己是贴着贝壳寻踪觅迹的孩童。这里是生死最后的埋藏之地,一切在此殊途同归。

如果人体是由土,水,风与火构成的,那么世界万物也不过如此。滑过连绵紧密的沟壑,起起伏伏,像科学家一样深入实验,探索复杂的触觉公式,尝试□□的神秘化学。甜美,潮热,世界相互碰撞,一同合成关于和谐的微观宇宙。

它听见一声叹息。

——我们组成了一个整体,血肉相连,再也没什么可以把我们分离。

…… ……

杨野和妞妞花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把宴清从废墟里拖了出来。

任何人看到宴清的时候都会认为她已经活不了了,没人可以从这样重的伤势里幸存下来——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让人不禁怀疑她的身体里到底可以有多少血,能把所有衣服都染成了近乎黑的暗红色,有些已经凝固了紧紧扒在伤口上,稍微扯动就几乎能听到帛裂的细响。

女人紧紧闭着双眼,杨野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呼吸。能看到后脑勺有一整块头皮都被砸得血肉模糊,脖子连同背上露出来的皮肤都被血浸染,干涸后像是年久剥落的旧墙皮,一摸就在手指上碾碎成渣。

她的脸,锁骨,手臂……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布满了细碎伤痕,上臂还划开了一大条口子。然而最严重的是她的下半身——整个都被坍塌的防盗门压住,强烈的外力作用下她两条腿都折断了,往外呈现扭曲怪异的形状,左边小腿整个从中断开,露出森森尖利白骨。腰腹部那一块全是青黑色的淤痕斑点,看着触目惊心。而且很有可能是受了内伤,不停有细细的血丝从她的鼻子和嘴里涌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杨野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她忍了很久,才忍住铁锈味扑面而来胃部翻江倒海的感觉。

把宴清救出来的那一刻,旁边只是幸运被擦伤的江妈妈就已经站不住,看着女儿浑身是血,毫无声息的模样,一下就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磕磕的声响,却哆嗦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的清清……她最后一个女儿……

江女士张了张嘴,往前伸了伸手,似乎是想要触摸宴清,脸越来越白。

杨野看江妈妈快要崩溃的模样,心里的难过让她没法说出那些安慰的话,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宴清气息全无的身体,只觉得那种无力和窒息感要把人淹没了。

她不知道宴清是怎么在这么严重的外伤内患下还能撑到她赶过来的,是怎么有力气一遍又一遍发出嘶哑的呼喊,求别人救救她。她一定很疼,疼得连最后的喘气声都是颤抖的,她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撑着妞妞赶来打死那个怪物,撑着她扒开洞口,撑到那一句“江阿姨还有呼吸”——

可她还是没能救回来……杨野低下头,回想起废墟中她声嘶力竭让自己先救江妈妈的样子,心里的内疚越来越深。

如果再早一点来就好了……如果再快一点,再果断一点……如果当时她不那么害怕,鼓起勇气,也许宴姐姐就不会——

现在她该怎么办?电话打不通,爸妈也不在身边,唯一关心她的奶奶昨天也走了……太短的时间连续见证这种失去,看着前两天还鲜活的人就躺在身边没了声息,太迅速太突然了,一时间根本无所适从。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舔了舔她的手。杨野转过头去摸了摸眼睛,低低道,“别闹妞妞。”

安静片刻,她感觉到毛绒绒圈上自己的小腿,微微收紧后又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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