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又是一年的除夕。定京城里的人家纷纷挂起了红灯笼,五颜六色的身影在街头巷尾蠕动,川流不息,来往不断。
两边的茶楼酒肆和当铺作坊当街揽客吆喝,一阵阵的锣鼓声响起,引得行人忍不住驻足观赏,这场景正可谓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个时候,一架马车沿着拥挤的街道而行,从闹哄哄的人群中穿过,引来几声愤怒的叫骂,但又很快淹没在了人群里。
蓦地,马车在一处停了下来,下来的人随即被看门的家丁引了进去。这便是京城徐府,主君徐逊官至谏议大夫,而此时的徐府阖家都在花厅守岁哩。
方才的家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通传道:“主君,大娘子身子不爽利,请了郎中来,叫您不用等。”
徐逊皱了皱眉头,这才拿起筷子对众人说:“如此,那便开始用饭吧。”
他身旁一个穿戴华贵的妇人听罢,小声嘀咕了句:“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说话之人是姨娘周氏,她是徐逊最宠爱的姨娘,为徐逊生下了一子一女,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如今的徐府内院明着是王大娘子最大,暗的却是周姨娘管家。
徐逊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周姨娘也不再多言了,后院的长舌妇人却忍不住偷偷议论起来:“大娘子早先与主君也算相敬如宾,定京城多少人艳羡,这周姨娘一来竟反了天了。”
“你懂什么,依我看倒是主君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大娘子都不成样了也不见去瞧一回,倒是夜夜宿在周姨娘那儿,哪有人前传得那般体贴。”
一旁吃酒的妇人听了,赶紧放下杯盏,小声呵斥:“议论主君,你不要命啦。”如此这件事便算揭过了。
正吃着饭,老夫人突然来了句:“怎么没见到榆哥儿和舒姐儿。”
周姨娘赶紧接话道:“他们姐弟最是孝顺,想来应该都在大娘子跟前吧。”很快又转移了话题,因为老夫人口中的徐望舒实际是被周姨娘关在了祠堂里。
“大娘子身子不爽利自然有郎中看着,一个两个都见不着面,传出去成何体统。”徐逊说罢就让身边的小厮去传徐望舒和徐白榆姐弟,无人注意到周姨娘有多么不安。
徐望舒是家中嫡长女,除了嫡亲弟弟徐白榆,还有两个庶出的兄弟姊妹,可她却是最不受重视的。原因无他,王氏入府三年无子,她是徐逊替王氏偷偷抱来的孩子,空占了个嫡长女的名头。
好在徐望舒性情乖顺,从来不忤逆父母,又饱读诗书。早先年,王氏身子还不算太差时,跟着在京城贵妇圈露过脸,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大家闺秀,可她本该安稳富贵的人生,却被周姨娘搅得一团乱麻。
这不,本该热热闹闹过新年的,徐望舒却要在阴森森的祠堂度过,换作别的女子大概一辈子也跪不了几回家祠,徐望舒跪家祠倒是家常便饭了。
她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了,膝盖早就没了直觉,肯定是淤青了,还幸亏徐白榆偷偷捎进来了软垫。
她有一日未曾进食,角门即使关上也有冷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吹得她特别不舒服,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徐望舒感觉自己倒了下去,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她有些费力地睁眼看到了徐白榆,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她再一次醒过来,已经回到了绛雪轩,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自己的一只手被徐白榆紧紧地抓着,他大概是累了,趴在床边安静地睡着,眉头却紧锁着,透露着不安。
她不由得轻笑,手指轻轻一动,徐白榆就猛然惊醒,赶紧叫婢女将吃食热了送进来,他将徐望舒扶起,替她掩好被子:“长姐,吃点东西吧。”
徐望舒摇摇头:“我没胃口。”
徐白榆见状,接过婢女手中的碗,屏退了她们:“那怎么成,多少吃一些吧。”他轻轻地吹了吹,将勺子递到徐望舒的嘴边,徐望舒才囫囵吞枣似的吃了几口。
徐白榆见她实在不想吃,也不再勉强,将碗筷放到一边,跪坐在徐望舒的床边掩面道:“是我不争气,让长姐受了这么大委屈。”
徐望舒抚了抚他的背:“望舒是月驾车之神。榆荚形似钱,色白成串乃为星,星与月开天辟地来便相互照应,母亲为我们取名望舒和白榆便是此意。母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早就将管家权交给了周姨娘,才叫她如此猖狂,不干你的事。”
提到周姨娘,徐白榆便恼怒:“长姐也是,为何不与周姨娘辩驳。”
“她存心想抹黑我的名声,怎能如她的意,逞一时之快,意气用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这一病我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些,不出我所料的话,她此刻正想着如何自保呢。”
徐白榆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不会如何的,父亲已然知晓。”
徐望舒仔细端详着徐白榆的神情,却捕捉不到一丝她想要的欢愉,便晓得了徐逊又是对周姨娘高高举起,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