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过,临安的冬却依旧冷。
满天飘雪落于廊下,兰陵萧氏嫡系这一脉子嗣不丰,大房和二房未分家,两房就东西两侧一道弯月拱门之隔。被丫鬟仆妇领进府东侧,五进五出的院落内青石板路上被下人扫洒地干净,不见一点脏污落雪。
绿墨撑着一把厚重的油纸伞,伞边轻飘飘缀着几点流苏坠子,被辰时仍旧凛冽的冷风吹得飞起。
伞遮掩了主仆二人,借着宽大伞面所掩,小丫鬟睁着双圆溜溜的杏眸四下乱看,只觉走了这般久,这九曲回廊花丛影深,仿若没个尽头。
她凑近南栖耳旁低语道:“小姐,原以为二房那已经够气派了。没想到还是奴婢眼拙。”
今早辰时未过多久,二人便被大房打发来的三四奴仆迎着出了门。
路边墨绿松针叶上沾了昨夜雨水凝成薄薄一层冰霜。南栖拢紧了身上的百蝶穿花夹棉袄,饶是衣裳穿的再厚,这临安的风却还是顺着衣料子缝隙往骨头缝里钻。
听得绿墨这话,南栖未置可否。
前头的仆妇将二人领向西侧略微偏僻了些的道上去,在一处精致小巧的院落前停下。从手边一大串钥匙中寻出一把将落的锁打开。
微微潮的木门向里头开去,因着连日积雪院门紧锁久不见日光,乍一开门反了些潮气。
南栖呛地咳嗽两声,手捻绣帕挥了挥空气中不存在的潮尘。
苍白的两靥浮起微红,桃花眸带着潋滟水光。
大夫人跟前的崔嬷嬷见女娘子对襟夹袄高束至脖颈,裹得紧紧,瞧着便格外知礼守礼不过。脑中浮现二夫人将人带到府上起的那些闲言碎语。
她倒是高看了南栖一眼。
是个好的便好,莫要学吴氏那等作派。
崔嬷嬷开了门请二人进去,无一丝波动的脸皮子上眼睑未动,严厉的声音透着股教习嬷嬷的古板:“知道表小姐要来,夫人早几日便吩咐奴才们扫洒了。”
“天寒久未晴,老奴替表小姐从库房寻樽香炉除除潮气。”
南栖低垂下眉眼,潋滟多情的眸子下弯显的无害且娴静。
“谢过嬷嬷,南栖初来,劳烦嬷嬷提点,这附近可有不能去之地,免得冲撞了府上贵人。”
崔嬷嬷薄薄的眼皮抬了抬,看向木门之下虚福一礼,厚厚棉衣也掩盖不住玲珑身段的表姑娘。
仍旧面无表情:“并无,表姑娘可在后院随意走动。”
送走崔嬷嬷后,南栖收回笑意看了眼院门上头明晃晃栖迟二字。
(引1)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栖于岭上,迟行于市。寓意虽好,可对她而言警告之意浓烈。
大夫人,也太过防着她了。
她低垂下眸子,抬步跨进门槛内。
不大不小的院落,却是在府东侧独立的,不用与旁人挤在同一道廊下。
南栖推开正堂的门扉,比之外头所见,里头一应物件却是未有敷衍。
指尖轻轻拂过支摘窗下桌案,不染尘埃。
到底是大氏族所出,大夫人同叶氏母女不同。虽不喜她,却也没有在这等小事上为难人。
绿墨将手中拿着的两个包袱放下,正想去里间将晚边安寝之地收拾出来。
却被南栖叫住了。
“不急着收拾,我瞧这一应物件都不缺。你也听得那崔嬷嬷说的话了。我们可以随意走动,你就不好奇这大户人家的宅子?”
“还记得来府上那日见到的观月楼吗?巍峨高楼想不想去瞧瞧?”
不说别的,光是那日在楼上被人盯着瞧,南栖也是要去看看的。
在那楼上究竟能瞧见多少。
能有好玩的,绿墨自是连连点头答应着要去。
顾忌外头天冷,她想着主子那日穿过的翠纹羽缎斗篷毛料厚实,便在另一个包袱内寻出来替南栖穿上。
这本是寻了机会要还给萧二公子的,从青台阁一路走过来,冷风仿若吹得她皮肉皆疼。
南栖便也没有拒绝。
主仆二人一路从院门出,许是时辰还早一路上也没遇见几个人。
小丫鬟被呼啸冷风吹得面颊泛红,远远地在前边看见雕梁画栋一处高楼指着高呼:“小姐,您瞧,是不是那处。”
巍巍高楼,外边粉墙环护,正中匾额铁画银钩勒着“观月”二字。
迈了门槛进去,金顶石壁绘着各色图案,少有人来地面铺就的柔锦石锻地毯覆盖整座大殿。
且正红色亮人眼,不染一点落雪尘埃。
想来有府上主子常来此处,下人讨巧日日将这扫洒干净。
柔荑轻轻搭在木质雕花栏杆上,成色极好的檀木散着股宁心静气的香味,入手冰凉顺滑。
南栖垂眸,不知喜来这处的会是府上何人,也不知今日是否会撞见。
轻轻撩起裙摆,慢慢地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