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泽从前是个极温柔之人。
谢柔嘉五岁时被他从冰冷刺骨的太液池抱起来时,就明白这一点。
如今再听到他温柔唤她的名字,谢柔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说了一句“殿下,好了”,谢柔嘉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清冷疏离的男人,以为方才那一声“柔柔”不过是错觉。
他道:“我就住在隔壁,若是殿下有需要,唤一声便可。”言罢收了东西要走。
谢柔嘉忍不住叫住他。
他回眸,问:“可还有事?”
谢柔嘉摇摇头,“无事。”说完这句话便躺下来背对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行得太累,谢柔嘉这一夜睡得极好。
次日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听到外头有猫叫声,起床推窗一看,只见院子一棵梨树下坐着一广袖白袍的男子。
他神情慵懒地望着不远处正在吃东西的几只狸花猫,细碎的金色阳光在他过分苍白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暖意。
那对风流多情的眼眸微微弯着,波光潋滟的眸光摄人心魂。
偶尔,一阵风拂过,堆雪砌酥的梨花簌簌地落在他身上,就跟梨花成了精似的。
谢柔嘉一时望得出了神。
直到对方突然朝她望来,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女子被他抓个正着。
她忙收回视线,有些慌乱地道了一声“早安”。
好在对方没有发现,起身敛衽向她行了一礼,“早饭已经好了。”
谢柔嘉“嗯”了一声,待脸上热意消退,深吸一口气朝外走去。
一推开门,门槛处搁着一对崭新的鹿皮皂靴。
她试了一下,大小刚好合适。
怔愣神,突然听到他道:“昨晚锦书去了一趟庄园。”
他做事一向周全,定是特地派人告知文鸢自己歇在寺庙。
她道了一声“多谢”,在一名童子的服侍下盥洗。
今日天气好,童子将食案摆到院子里来。
早饭十分简单,不过一碟子包子,一碟醋芹菜,两碗小米红枣粥。
那包子倒是闻着极香,谢柔嘉才拿起,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叫自己。抬睫一看,绿荫小道疾步行来一身着草绿色衣裳的高瘦少年。
近了,斯文俊秀的少年把手里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红果子递给她,“后山摘的,很甜。”
谢柔嘉搁下包子,接过来尝了一口。
“如何?”崔钰迫不及待地问:“可喜欢吃?”
谢柔嘉颔首,“确实不错。”说着又从他手里拿了一个。
昨日天阴,倒没怎注意。今日晴天,再加上她又未戴斗笠,崔钰将她的样貌瞧个真切。
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晨起时大抵并未梳头,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如同蝶翼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上。
比上等的白釉还要细腻三分的雪肤上微微地透着粉色,看起来又乖又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
仔细一瞧,挺翘的鼻梁左侧上有一极小的朱砂痣。
虽一袭皱巴巴的素袍,可举手投足散发着逼人的贵气。
就连吃东西都比他见过的女子还要文雅细致。
想来小谢从前家世一定很好……
崔钰的眸光落在“少年”被汁液染红的饱满红唇上,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不自在地偏过脸去,却对上一对冰冷黝黑的眼眸,顿时心里的旖旎心思吓得烟消云散。
再一瞧,裴先生又好像没有看自己。
裴先生是个涵养极好之人,定是他看错了。
崔钰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饭,揉着肚子道:“我也还没用早饭。”
不待主人家招呼,他就在一旁坐下,笑,“今日的早饭好像格外香。”
一旁的锦书拆穿他,“不都是一样的早饭。”
“那怎能一样,”他想也不想反驳,“我那里没有小谢。”
说完,见在场所有的人盯着自己,脸倏地红了,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一个人用饭,怪无聊的。”
谢柔嘉深以为然,“确实如此。”她还想再吃一个果子,一个包子递到她面前。
清冷疏离的男人神色淡漠,“吃多会胃酸。”
谢柔嘉只好作罢。
饭毕,崔钰一脸期待的望向谢柔嘉,“小谢,你,要不要去我院子里瞧一瞧,就在隔壁,不远的。”
谢柔嘉想着来都来了,去瞧瞧也无妨,正欲走,突然听到裴季泽道:“脚上有伤,不适宜到处走动。”顿了顿,又道:“等锦墨回来送你回去。”
崔钰闻言,一脸担忧,“谢兄哪里受伤了?”
谢柔嘉道:“不过是脚上磨出几个泡,无妨。”
崔钰这才放下心来,也不敢再叫她去,吩咐童子去拿了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