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上面铺着几张散乱的纸张。他瞧见张意之过来,用靴子上勾起来的一小块凸起把对面的椅子踢出来,示意张意之坐。
张意之并不承顺,除了她知道如此行派坐下只会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之外更因为她自觉自己无罪,李芸娘并不是她杀的,那既然无罪为什么要在这里受此折辱?
她站在门口,拱了拱手,声音中未见丝毫慌张:“我从未见过这位大人,敢问怎么称呼呢?”
“大人没见过我也是正常的,我只管着宫里内侍一类的事情,很少出宫来。”他并不报自己名讳却点明了身份。
随着话音从腰间掏出一块玉制的金牌随意丢在了桌子上。
“我从未听说有宫里的人出来在六部里……尤其是刑部做事的规矩。”张意之打量了一眼那金牌,并不似有假。
她的心跌到了谷底。
“或是吧,张大人。”那内侍漫不经心从那桌子上把金牌收起来又别在腰间,“可是谁叫您摊上的是这么一桩大案子,又是谁叫您身处高位牵扯甚广呢……总不好叫您在刑部里一直呆着,便只好叫我们这些不见天光的人出来给大人亲审。”
“没有这样的道理,难道仅凭一块泥巴就能给我定罪吗?”张意之哂笑。
“大人。”那人说话时眼皮总是耷拉着,因此张意之虽然一动不动盯着他却也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绪,可是一旦他把眼皮子支棱起来,深沉如古波、阅人无数的死寂与轻蔑便暴露无遗。
“我只听陛下的指令,大人觉得那只是一块泥巴恐怕不只是沾在了大人鞋上也碍在陛下心里。”
“毕竟玩泥巴的人不是街口光着屁股流鼻涕的小毛孩儿,而是一朝相宰,哼哼哼。”他说完,笑起来,他笑起来时仿佛用鼻孔发音像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的老人挤出来的怪声,到最后几乎要淹没在痰下。
明明不是一张苍老的脸却有着年轻人绝无可能的种种,张意之总算是明白“见不得光”这几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估计这只是一张□□罢了,里面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任谁都说不清了。
“陛下只给了我两个时辰,可是这何尝不是在体恤大人,以往折在我手底下的人哪里用两个时辰,一刻便能叫人嘴里吐出鬼话来。”
“吱呀”一声响动,他站立起身来。
面皮松垮身量中等,可身上阴冷的狠鸷却像是骨子里渗出来的。
“那么,大人是认还是不认?”他轻飘飘说着这话,已经站在了满墙的刑具前面,他的手伸出长袖像是抚摸爱人的脸庞一般掠过,发出“叮铃”响动。
张意之转过身,分明受到胁迫而心中警铃大作,而右手也摸上了那把锋利的匕首,可她还是质问:“我该承认什么?或说是公公希望我承认什么?”
“大人明知故问。”那人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他倚靠在墙边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只脚也搭在另一只脚前面,身形彻底隐没在黑暗中。
如此,叫张意之想到了大街小巷中的地痞流氓,自带痞气。
她的眼微微眯起来了。
这是一个矛盾极重的人,但是宫里掌刑的内侍怎么可能有如此桀骜痞气的动作,更像是长期习惯,已经下意识做出来的。
“这人就是嘴硬,大人大人,我看不上刑是不行。”这时候一直在门口的虎子忍不住出声道。
“公公是宫里人,一定没见过刑部的各类折磨人的法子,我……”他眼睛中摄出骇人的光彩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就要在他面前好好展示一番。
“闭嘴,蠢货。”那公公冷不丁呵斥道。
他目光一闪:“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地沟里的蝼蚁,自觉见了天光就要毁了?”
“我见过的娇贵人又何止张大人一个?”
说着他随手扯下一个不知用在何处又不知有何功效的工具掂在手里,他偏偏头,打量着手里的东西,抬头,如同打量一块菜板子上的肉上上下下瞧着她:“张大人不爱惜自身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破碎开了,多难看呢。”
“……”
“架起来!上刑!”霎那间他的面色就变得肆虐又危险,他高声,只此一语。
三四个狱卒并着虎子都上前来。
张意之身形一闪躲过前来抓她的一只手,顺势牢牢握住手里那把刀,脑海中急速飞转,与面前的四五个强壮之人僵持。
“哦对了,张大人,忘了提醒你。”那公公回过头,皮笑肉不笑:
“在狱中,无论是自戕还是持凶都是大罪。”
“杀九族要是不怕,只可惜没有恪尽职守的那些人就都要被你牵连了。”
他与其说是提醒,还不如说是威胁。
“公公,我没有犯下的事不应该就此认罪,公公难道不需要视上再来此行刑吗!”张意之虽是冷声高言,可是视线始终紧紧盯着眼前的几人,堤防他们突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