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人来给公子递信,裴大人那里查出来了些许线索,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在门房那里停候。”等出了二房的院子,青雀凑上来小声跟张意之说道。
张意之处理完那事,刚舒了一口气,应着,又问他:“你与五公子有私仇吗?”
青雀的眼神中闪过慌张,他身上的冷汗被夜风吹散,后知后觉微微有些发凉。
“公子……”
“实话实说便可。”张意之打断他,“我见你行仗时力道用的很足。”
邵从云留在那院子里处理可画的后事,整个幽静而光亮的小道上只有张意之和青雀两个人。
张意之还穿着家里的松垮袍子,行走间不甚方便。只是当朝士子从来追求行走优雅,宽袖大袍,巍峨高冠,气度翩翩。
张意之顺手解下腰间多余的两条束带绑在宽大的袖子上,袖子一圈一圈缠在她的手腕上被绳子束缚住。
如此,便轻快了许多。
她整理好侧目看向身边慌张的青雀。
后者捏着衣角有些慌张无措。
“是……小人的妹妹,死于五公子之手。”
张意之一顿,侧头诧异:“嗯?”
青雀愤怒,痛苦又有一丝羞愧:“那时候,我还小,妹妹与五公子同岁也只有五岁,我俩一同进府。初始时候我在门房上侍候,她在舒姨娘的院子里当差,有一次五公子拉着她玩闹,失手将她推下了池塘,不救身亡。”
他说的很简略,似乎只是想要一笔带过。
可是妹妹扑朔着渐沉渐消的身影却一下子倒映在自己的眼目中,他喊着想要跑过去抓住她那小小的身子。
她害怕,在彻底淹没之前奋力扑腾放声哭喊。
可是他终究被摁倒在地,没有救得了她。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初春天,两岸樱花落红而下,水流中夹杂着未名的花香。他在那一天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活着的一个亲人。
那时候只有七岁的他突然明白,那些家丁奴仆的命本不算是命的,要想要在这样的朱墙红门里活下来,只有削尖了脑袋使劲往上爬。
也是同年,他来到了张演之身边,成了他的小从。
*
张意之在出门之前将袖子上的层层束缚绑带解下来,随意别在腰间,她一边仔细整理袖子上的褶皱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会帮你,帮你妹妹争一个水落石出。”
她不说起复仇,却叫青雀骤然抬起了脑袋。
可是张意之已经背着手,身影走向了门厅的一片光亮中。
裴镜渊放下手里的绢绸,掀开了车帘子,含笑看着信步从容的张意之站在马车下。
这是他留下那封简讯后两人第一次相见,可张意之面上既没有警惕也没有什么旁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轻轻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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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楼,楼如此名,浮云一世万愁空,此身长待谢花留。乃是京中第一大楼,甚至如今颇得圣宠的楼贵人就是出自此楼。
张意之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有幸跟裴镜渊一道逛一次花楼,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说。
几人本不欲张扬,谁知道那些姑娘娇花一般斜靠过来往怀里钻。
张意之将手攥着虚掩在袖子中左右闪躲着,勉强还能应付过来,可是回头去看裴镜渊与赵骅明显就艰难很多。
她折返回去,伸手将两人从美人香粉中硬拽了出来。
“吱呀。”赵骅把门关上背靠在厢房门上,卸了力气狠狠松了一口气。
张意之坐在桌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瞧着他那样子轻笑不语。
裴镜渊伸手垂眸,轻轻打扑身上的沾染的香粉。
张意之问:“人在哪?”
裴镜渊刚欲说话,楼下大厅中突然响起铮铮琴乐,与那日的肃杀凄别不同,这乐声似碎玉、缓缓道来,颇有风情雅致。
一首《鲛绡透》,倒是叫张意之无端想到十几岁时在海棠花下习字弄琴的那些日子。
当然,那都是原主残存的意志罢了。
在这样的场合,不奏风花雪月,反行其道弹奏只有那些官家小姐才会喜欢的阳春白雪……冷清如此,心气之高,不像是这座楼里能养出来的人。
裴镜渊彷佛看透了张意之在想什么,“投其所好而言,来亵妓的这些纨绔子弟千篇一律玩腻了,便也会喜欢一两个‘清水出芙蓉’的,越发能够满足那些肮脏的心思。”
张意之站起身,推开了门走到了栏杆旁边。
独特的仙乐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其他包房里也陆续走出不同的公子娘子三三两两凭栏从二楼向下俯瞰而去。
一楼的大厅中间搭起来的花架子上坐着一个穿丝挂缕头戴珠宝的抱琴女子,她脸上带着一层轻柔的面纱,露出一双细长勾人的眼睛。
她一双柔软的脚攀附在细细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