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闹剧沸沸扬扬,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掩埋在暗处的势力带出地面得见日光。
当连犊数尺的涉事名单和成千鲜红的无辜女子名单同时呈报在天子面前,大殿里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听见了帝王喉间几近要窒息的声讨。
而“杀无赦”三字,分量之重,几乎要震碎人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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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张意之在祠堂惩戒那些人板子之后第一次又见张崇绨的母亲。
她同上一次一样紧紧拽着张意之的衣摆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诉说自己养育孩子的不易以及张崇绨年幼时候的善德。
她两鬓斑白,年纪更显沧桑,而看起来似乎比月余前更加枯瘦苍老几分,她不懂她的儿子做了什么孽啊要被问斩。
而张意之注定没法在她面前解释,张崇绨是如何勾连舒氏在族中秘密转移女子,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去,送到达官贵人的床上去的。
就连幼童都没能幸免其手。
她可怜她,可怜她年老失子不知何以度余生。她又痛恨她,痛恨她软弱无用教养不好自己的儿子、痛恨她不明事理自私苟且。
问斩的那天阴云大作,云重如雪披,数百上千百姓挤在大街两侧引颈去看在道路中间身披枷锁蓬头垢面的刑犯目光怔愣地木讷行走。
那些人已经经过刑部的责打审问,本就皮不是皮肉不是肉,现在更是吓破了胆子,状如行尸走肉。
这样的人该从张家族谱除名,可张意之在全族人的注视下将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写进了那本厚重而陈旧的册子里。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张意之令全族老众前来观刑,无论是男女老少,全族不许穿孝衣。
她要祖祖辈辈的后代都记得,都从中吸取教训。
乌压压一众人相互搀扶,彼此胆怯,饱受惊吓站在路边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人不成人被拉去行刑。
老人孩子低低的啜泣声蔓延开,但是很快就被义愤填膺的民众的呼喊声盖了过去。
张意之背着手站在人群最前面,她能够很清楚看到街上百姓用衣裳拉起来的血泪之书,听到那些愤怒激情的呐喊。
“行头之人,难以找寻。”赵骅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张意之转过头。
“你那天听到的当家,只能是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牵头做这件事的人,压根就没有露过面。”赵骅面上浮现出懊恼,他抬起手挠了挠头发。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尚有多事没有定论。”张意之言辞恳切。
“就比如那弹琴的女子,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那究竟是谁。”
张意之后来问过李念安,后者表现出极强的诧异,那些张意之鞋子上的奇异药粉是联合冯继章事先粘在张意之座椅底下,并非是上台时那女子做的手脚。
而至于冯继章,后者更加不可思议,只说那女子是自己上门的,好像是府里哪个下人的远房亲戚,请来本想是借着这一名声谋一份生计。可是现在亲戚找不见,就连那下人都失去了影踪。
“那些女子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张意之问。
赵骅面有苦涩:“很多人形状惨烈,有些贞烈的不过日余就尸骨无存。还有些尽管名单是有记录,但是实在是日子太长久了都已经不好对应了。”
“这几日,调集了些地方力量,查户查家查坟地,效果微乎甚微。”
张意之本就料到会如此,一时间也沉默下来。
“不过你交给我的两件事我都做到了。”赵骅紧接着说道。
“你这里还得守着吗?要是不用了我就带你去看看。”
张意之摇摇头:“不用,崇善、婉仪都在这里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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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意之交给赵骅两件事。
她托他找找苏瑟和青雀年幼失踪的那个妹妹。
有一辆马车拉着一节小轿子停在狭窄的巷子里面。
巷子里的人都去看行刑了,张意之和赵骅停到那轿子前面的时候,悄无声息。
轿子的帘子被掀起来,苏秦面无血色,已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她攥在马车流苏上的手隐隐泛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看到张意之她低下头:“谢谢你,好歹我知道她人已经没了,以后便不必找寻。”
苏瑟被张崇绨发卖到江南的一户官宦去,两天就死在了那户凶悍的夫人手里。
张意之托赵骅找她,找到最后却只有孤坟一座。
“我以后就去江南定居,守着她,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愿。”苏秦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希望你自后再无分别。”张意之算是劝她保重,此后再无话可说,便眼瞅着她含着眼眶里的泪水愤愤朝着巷子外面那喧闹的大街上看了一眼,放下了帘子。
马车走动起来,随即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