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那个小镇遇到鬼之后,他们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一路上时不时遇到几只,且逐渐凶悍。刚开始钟遥劝劝就散了执念,自愿轮回,后来难度加大,嘴皮子磨破加辅助才愿离去。他们的行程自然也就慢了下来,行程慢下来,某人就坐不住了。
宋箫白能感觉到安澈的烦躁,他频繁打开地图,钟遥驱鬼的时候,手总是搭在腰间的佩剑上,一副想上去替钟遥速战速决的样子。但他还是按捺住了,他在人前有自己的伪装,不会像对着宋箫白那样展露无遗。
“安师弟,咱们到哪了?”钟遥伸展了一下腰肢,这几天她话说得有点多,声音都哑了。
“还有十几里进入华家边界。”安澈都不用打开地图就能准确说到了哪里。他这几天都对地图看出花来了,而且就他们这龟速的样子,也挪动不了多远。
“啊!”钟遥叫了一声仰到在车内,“怎么还没到啊!累死我了。”这几天频频遇到鬼,她人都麻了。她是医士,也是医士里心最软的那一个,无论是活的人还是死去的人,她都会尽最大努力给他们一个最好的结局。遇到鬼能不杀就不杀,让他们轮回往生是最好的。
“师姐,你也知道,这几日路上耽搁了不少。”钟期由最初的害怕到现在的麻木,见到鬼再也不会哆嗦,反而开始跟着钟遥学习如何驱鬼,“而且,师姐你不管不就行了吗?”
钟遥这几天很累,鬼大多在夜里出没,像宋箫白这样不怕白天的那是特例,总之钟遥的日夜颠倒了。钟期看着都觉得担心,其实有些鬼基本没有攻击力,就像他们第一天遇到的老头,他们只是有些执念,无法消解,或者就是纯粹找不着路。这些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事,过段时间他们就会自己消散了,因为执念不强,很快就会忘记,自然而然就轮回了。
“钟期。”钟遥叫了他全名,神情严肃,“这是我们修士的责任,看见了就不能视而不见,放着不管。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嫌麻烦,人间早就人心惶惶了。”
钟期被她吓到,低头搓着衣角挨训。钟遥缓了语气,轻声细语和他讲道理,就像哄一个孩子:“若那天我们不管那个老爷爷,镇上的百姓们就会每日被吓,晚上心惊胆战睡不好,白日没精神,种田种不好干什么都做不好,他们的生活节奏被打乱,长此以往,身体会吃不消的。再严重点,是会吓死人的,师姐上边举的例子已经是最轻的了。你还记得吗?那个小镇在我们去之前已经吓死一个人了。”
“是,师姐,我知道错了。”钟期自然也想起那人,吓得脸色发白,意识到严重性,他当即就认了错。
“知错就好。期期,能力和责任是对等的,我们修士拥有更多的本事就会背负更多的责任。”
钟遥教育钟期,宋箫白自然也听到了。即使是最没有攻击性的鬼,也会对人世造成影响,那她的存在是不是……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她只是太过孤独,想回到人间,而这个回归造成什么后果,她没有想过。她只是觉得“回家”了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就因为她经历了死亡然后变成鬼吗?
安澈倚着车壁闲适地擦着自己的佩剑,眼神轻轻地朝她飘去,兴致盎然的观察起了她的反应。宋箫白和他对上眼,对方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不是我恩将仇报,是你们不再合适待在这个世界。
宋箫白脸色不大好看,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跟他来到晗界之后,她也尽量避着人。可就因为她是鬼,就不配待在这个世界了吗?鬼这个身份,仿佛带着原罪,洗不掉的原罪。
“我会好好待着,不轻易出现在人前。”她有些委屈。
大家都坐在一个车厢,钟遥自然也听到了她说的,她方才光顾着教育钟期,忘了宋箫白还在这里:“宋姑娘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虽说死了,但分不清生死的边界,总觉得自己只要还存在于世间,那就是活着。而我们修士要做的,大概就是劝他们接受这个事实了吧。而……宋姑娘你思维清晰,只不过是忘了自己怎么死的。”钟遥在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费脑解释,人家都死掉成魂了,她还……
钟遥真是个细心温柔的人,明明她只是一只为世人不容的鬼,她却这般体贴她的心情。宋箫白为自己骗了她而有些愧疚,若跟在她身边能恢复记忆,她就跟着她了。
与华家接壤的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刘姓小世家,繁华城池聚集在东边,而他们从西边一路往北走,经过的都是一些村镇,越是村的地方就越是没人管,遇到鬼的概率也会高些。只消进了华家地界,这种情况会好很多。
乡间小路不好走,马车走走停停,夜里的时候又路过一个村庄,远远地就瞧见那地黑气冲天。车内几人昏昏欲睡,经过这里,纷纷睁开眼睛,就连修为最低的钟期都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钟遥撩起车帘坐了出去,转头朝村庄方向驶去。靠近的时候阴气浓郁地像是要渗进人的皮肤,饶是宋箫白也觉得浑身不舒服。这股阴气,太过尖锐。村内灯火通明,惨叫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