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着说着,逐渐有些偏题:“······你贵为太孙,日后想要什么女子没有?等时机恰当了,想纳成百上千都没有问题,只是不可在正妃有孕前动心思。”
他真的设身处地在为儿子着想,甚至也在为晴雯着想,在这个时代算是很不错的父亲与公爹了。
朱瞻基却再也听不下去,抬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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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的新婚之日也是正旦,按照惯例,皇帝要在奉天殿主持大朝会。
朱棣去漠北揍北烈蛮子去了,由太子朱高炽暂代父职接受大臣们的朝拜。虽然太子因为儿子的事而心情低落,但好在金鸾皇座够高,底下的大臣们瞧不清他的神情。
朝会结束之际,一个消息传来,让太子的心情更加低落:解缙不幸在诏狱染上重病,性命垂危,锦衣卫的原话是“恐活不过这个新春”。
景云宫的消息不比前朝慢,晴雯也得知了解缙的事,甚至她知道的内情还更多一些——解缙染的是风寒,纯粹因为在诏狱内饥寒交迫而患上的病。
外面已经落了层雪,晴雯看着景云宫白茫茫的雪景,想到一个编出《永乐大典》的大才子即将在这个冬日被冻死,一股打抱不平的侠骨豪情油然而生。
“拿床棉被来!”她朝梳柳说道,后者虽不明所以,但立刻听话地放下了给花瓶擦灰的布巾子,准备进后殿拿棉被。
朱瞻基知道她想做什么,在她转向自己之前抢先开口:“不行。”
“为什么不行?”晴雯不理解,“那可是解缙,一个人主持编纂了整部《永乐大典》的奇才,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狱里吗?”
这时梳柳正巧抱着棉被出来,朱瞻基冲她摇了摇头:“先放回去吧。”
“为什么啊?”晴雯急了,凑到他面前摇着他的袖子问。
朱瞻基带她走到窗边,确认墙里墙外都没有太监服饰的人,这才说道:“你还记得杨首辅吗?”
“就是那个继任解缙首辅之位的大臣,可他跟此事有什么关系?”
“灶王节那日,太子要赐他住宅,他却严词拒绝了,你记不记得?”朱瞻基提醒她,“他是做给皇爷爷看的,可皇爷爷那时已经北巡去了,如何能清楚他的动向,如何能看到他这番拒绝?”
杨士奇不收太子宅邸,绝不是在故作孤高姿态;他两袖清风,但从不迂腐。唯一的解释,是这座宅子对他而言弊大于利。
从前朱瞻基以为自己够了解皇爷爷了,但那日杨士奇的谨慎姿态,又给他上了一课——
“皇爷爷是去北巡了不假,但锦衣卫还在,东厂还在,他的眼睛就还在。”
“在这座皇城里,任何人、任何事都逃脱不了皇爷爷的视线。今日你去诏狱给解缙送棉被,明日皇爷爷就能知道你哪只脚进的诏狱大门。”
晴雯倏地从窗边挪开身子,仿佛被窗外大雪的寒意刺到了似的。
“也不用这么害怕。”朱瞻基叹了口气,“皇爷爷性格如此,疑心总是比别人重些,只要你不生事,皇爷爷还是很喜欢你的。”
“……给一个濒死的人一床棉被,就算生事了吗?”
朱瞻基沉默良久,也给不出答案,只道:“总之记住,万万不可多事。”
“知道了!我不去诏狱就是了。”
晴雯忍不住瞪他一眼,气鼓鼓地回房取刀,似乎要狠狠练一场来发泄心火。
朱瞻基跟在她身后,好心充当陪练,寒山剑四两拨千斤地挑起她厚重的刀背,在刀锋反伤到她肩膀的前一刻堪堪止住。
“你剑法这么好?之前怎么不陪我练!”
晴雯脱口而出,没注意到边上擦花瓶的梳柳瞪大了眼睛——太孙妃怎么敢跟太孙这么说话的?
“皇爷爷北巡快回来了,有些事你该忘就忘,面圣时不要露出端倪。”朱瞻基风马牛不相及地在她耳边回答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离得不算近,但晴雯就是觉得对着他的那只左耳痒痒的。她愣神片刻,才听清朱瞻基说了什么。
她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长春,朝他撒气,他却还在为自己着想……
晴雯坠着琉璃耳环的葱白双耳一点点变红,在长春关切的眼神里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她想再说一句“多谢”,手上却因心乱而没拿稳刀,重刀刀背砸在大殿光滑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恰好掩住了她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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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晚上,明宫内城到处挂起彩灯。
自从朱瞻基制出了更亮的灯芯后,八仙坊的匠人在他的基础上又作改良,捣鼓出了一种可以长明十五日的材料。
如今明宫上下所挂的正是这种长明灯,为了吉祥寓意,灯火日夜不灭,将会一直通明到正月十五。
为了预防失火,朱瞻基向父亲请令旨,将彩灯附近的护卫数目增加了一倍。
“长春真是心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