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
“先生留在这里罢。”他微笑着说,“孤与徐知州所谈无非商贾事,没什么是先生不能听的。”
若真是单纯商贾事,杨溥也根本没必要走了。杨荣没信这份托词,然而太子独一份的信任之下,他还是依言坐回了座位。
知州徐梧进殿行礼时看到有人端坐在旁,不免诧异,但见太子神态自若,便知此人并无不妥。在见礼后,他果然谈起了玻璃坊之事:
“殿下高义,我州的新工坊已经修建完毕,无数青壮都找到了活计,生意很好,光是税额就是往年的五倍有余。”
至于雹灾毁灭最严重的粮食,也有了出路:
“殿下发下去的土豆也很是顶饿,还有跟来的菜户营老者,他们不仅帮百姓种了新物,还教导他们如何繁育小麦良种……徐某代我州百姓,再拜殿下!”
朱瞻基忙从青藤云花纹的座位走下,把他拉起来:“知州不必如此,开州能活民无数,主要功劳还是在你这个知州。要是换个不经事的,孤那工坊早就在初期倒闭了。”
“殿下今后有何吩咐,微臣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是见过朱瞻基的本事,于是来拜码头了。
杨荣看向昔日的学生、如今羽翼渐丰的太子。见他得此能臣投靠,却并没有惊喜,眉宇间仍是疏淡。
“孤不要你赴汤蹈火。”只听他冷静说道,“孤要你开女丁科举。”
-
别说徐梧,连杨荣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其实本朝女子为官,细究也不是没有。
暮宫正就是其中一例,不过她们操劳的事也只是花园打理、下人任命、皇店收支之类,职务只限在后宫,严格说起来属于高等宫女。
与此同时,她们在宫中的身份也是“备选妃嫔”。皇帝一旦看中,就可以随意将之纳为妃子,这对于她们算百分百的施恩,因为她们本来是要侍奉妃嫔的。
就算没有晴雯这一层关系,朱瞻基也早就对这种只是名号好听、聊胜于无的“女官”不爽了。
女子之中,有才如暮宫正、元若、云流者何其多,要是不好好利用起来,岂不是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
这种设想过于惊世骇俗了,杨荣反应过来后直接劝谏道:“女子入庙堂必为朝野不容,还请殿下三思!”
“士大夫当然看不得这些,孤只是想在开州方寸之地试行此法,又没有逼着所有朝臣同意。”朱瞻基偏过头,看着仍在瞠目结舌的徐梧:
“如今开州百废待兴,事务繁杂,正是用人之际,基层官吏想必已经忙不过来了吧。”
“女子即便不可一蹴而就做大官,从小吏做起总是可以的。徐知州可参考科举取士,取一些可靠的才女先解了燃眉之急。”
这话倒是戳中了徐梧的痒处:近来开州又要补种粮食、又要修缮民居、又要运作工坊,桩桩件件都得人看着,光是州府的小吏已经累病四五个了。
而如今百姓家里的男丁都忙着应征工坊或是抢占荒地,女丁在内宅不知道做些什么。大户人家总有识字算数且有空闲的女眷,若是把账房先生的活计分给他们……
“原来女丁科举是这个意思,殿下此计精妙,是微臣着相了。”
杨荣笑道。他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即官吏有本质区别,小吏一辈子也当不成有品级的正官。
女吏只是“参考科举”取士而已,甚至徐梧回去都不用写折子,在自家后花园就能开个小范围的女丁科考——于正儿八经的科举考试无碍,士人们当然不会反对。
朱瞻基但笑不语。他也知道官与吏的区别,但那又如何?君不见蚍蜉撼大树,只要撼动了一分,那意义也是重大的。
有些口子,只要一开,那就收不住了。
-
目送徐梧与杨荣离开,朱瞻基走出文华殿,径直向咸阳宫而去。
偌大的东宫,对殿下而言却仿佛只有这两座宫殿一般,祥子在心中暗道,脚下殷勤地跟了上去。
“殿下,刚才坤宁宫给您递话,说让您这边结束后过去一趟。”祥子说着,嗓子艰难地压低:“好像是皇后娘娘和圣上又闹起来了。”
朱瞻基脚步一顿。
他记得自从登基之后,朱高炽和张氏已经很久没闹仗了。现在这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