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把药碗端过来,这已经是晾凉的汤药了,气味不及刚倒出时的浓郁,其实并不容易分辨。
姝黛微俯下脸嗅嗅,稍静默一瞬,又俯下再嗅二三次,心中便估略出了大概药方。
只是按这方子,皇后乃气血双虚之质,所用药材皆是温和补益的。但其中却有一味红花,辛温行散活血力强,如此相行之下,长久却亦使元体亏虚,逐渐耗损而不易察觉。
她环眼四周,皇后娘娘是个亲和慈爱的妇人,旁的还有其余宫妃。看来此时不便说得太深,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姝黛就笑笑,大方道出了几味药材名称,又补充道:“皇后娘娘气血两虚,这副方子乃上佳的补益调养之方。其中红花一味,更有活血行气功效,若是畏寒之人用此,可有助通益。”
说完,抬起下颌定睛望向皇后。
皇后沉默,心下暗感震惊,她乃上凉下热的两虚体质,太医开的药方原是以胃分界,胃之上温补,胃之下清调,切忌就是胃热。药方她亲自过过目,根本没有红花掺和其中。
难怪太医一直对症开方,自己却总感觉气短乏力。
当下脸上未作表露,只含笑点头称赞:“确是答得不错,来人,给尤小姐行赏。”
说罢,竟是亲自拔下一枝钗子,放进了宫嬷的盘子上。
姝黛连忙双手合揖,屈膝谢赏:“民女谢皇后娘娘。”
一旁的太后撇嘴笑笑,扫向德邑公主:“小姑娘还会什么?行医世家应该也会把脉,不如再给德邑也把把看吧。一直都是京中的太医在瞧着,瞧了这么久也没医出什么名堂,此刻既是闲聊,你便给把把脉,答对答错都只当消遣。”
太后看着德邑公主今天发白的脸,心里就不得劲。
——听说抓了五对奶猫奶狗在家养着,自个儿都快病死了,还来闲心养宠物?也不晓得这白脸是气色不好,还是故意抹粉装苍白的。
庆绥侯府世子隋云瑾破了采花大盗一案,五王爷凌琋被抓去流放了。太后心里自然不太爽利,可也分得清轻重。以五王爷那性子,用的不是正道的做派,若真被他篡权夺了皇位,大晋也不能好过。
太后虽偏宠五王,却也深知只有皇帝才是明君,心里再不爽快,但并不会在台面上为难庆绥侯府。
唯独就瞧着德邑这老妪心里头犯梗。既然姝黛是个初入宫的民女,应该不懂掖藏,就让她把把脉,看德邑有没在装。
太后可不希冀德邑早死,顶好活她个七八百十死不掉。
姝黛坐向德邑公主对面,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礼,伸手搭上脉搏。
边凝神把脉,边默默叹:老夫人虽然面色抹得苍白,但眼底明澈,脉搏跳动有力,掌心暖和,除了有点阳虚,果真没什么特别的大碍,分明是长寿体格。
……
若非前些日在太医署看过药方,自己此刻就该恭喜她无碍,早日身体康健了。
姝黛微微抬眸,看穿了德邑公主严厉中带点忐忑的神情,她便松开手,抿唇答道:“老夫人久病亏虚,反反复复,恕姝黛医术浅薄,未能说出个根髓。但有句话叫作‘心病还须心药医’,若能放松心情,加以调养,应也能福寿百年呢。”
这么一说谁也不得罪。
啧,德邑公主大松口气。她刚才最怕姝黛出卖了自己,在把脉的过程中盯着姝黛,一字不发的威慑着。
她这个脉自己最清楚,太医随便都能把出来,老头子和大外孙赫铂锐死后,她的确是病过一阵,但早就好了。若换个没缘分的姑娘,只怕为了图吉利,张口就是恭维身体安康的话。还是眼前这小姝黛有缘分,与自己心有灵犀,很懂得说话嘛。
德邑公主几个月不出门了,当然知道太后让人当场给自己把脉的居心何在。
她与先帝当年只是义兄妹关系,可偏偏谁都以为他们关系不同寻常,为此太后膈应了一辈子。
天可怜见,隋家男儿都生得极俊,德邑心里爱自己的老头子都爱不过来,恨不得把他身边的母蚊子都拍扁,谁还在乎一个三宫六院的帝王啊。德邑懒得解释,老侯爷在世时她就秀恩爱,自从老侯爷过世后,她就干脆躲着。
装病卧床除了为躲清净,还为了催促自个孙子成亲。再则,眼下宫中几个妃嫔联合皇子暗斗,德邑公主这么一躺,让人觉得侯府随时要倒了,也轻易不拉边站队了,多省事。
庆幸姝黛没有把自己戳穿,一时心里对她的满意又多了几分。
是了,庆绥侯府什么样的根基?需要的当家主母,不仅要有美貌,还要有心机度量。她的嫡孙子成亲,就该是个姿容与聪慧并存的世子妃。
至于家世么,这都已经互相看对眼了,商贾就商贾,德邑公主还能怎么办?只能将就听之任之了。
另一边太后也舒了口气,她可不能让德邑先死,去了那边比自己先见到先帝。
当下也打赏了一番姝黛,让姑娘们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