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亮了盏车顶灯,程安安略垂眸,就能看见江丞近在眼前的面孔,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倦时、笑时、怒时,都是好看的,此刻,程安安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只见瞳孔里如汪着一捧春水,映着暖黄色的灯光,和小小的程安安。
江丞从医药包里翻出湿纸巾,小心避着下巴处的伤口,清理着四周的灰尘和干涸的血渍。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一小姑娘这么英勇的呢?听说你还碎了啤酒瓶往人家脑袋上抵?”
程安安不说话,只觉得脸颊微烫。
江丞扫她一眼,又拿出碘伏,程安安看见后往后躲了下,又被江丞无情拽了回来。
那碘伏涂在伤口上抓心挠肺地疼,程安安“嘶”了声,眼里就蓄了泪。
“这么疼?”
“疼。”程安安口齿含糊。
“疼就长点记性,以后再碰上打架的,甭管是谁,躲远点儿。”
江丞撕下创可贴,轻轻贴在她下巴上。
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伤口,程安安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江丞用手指在她脸上蹭了下,逗她:“这要是流到伤口上,可比碘伏疼。”
程安安抽了抽鼻子,用手背胡乱擦掉,道了句“谢谢”。
江丞将剩下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一股脑地扔回医药包里,视线扫到后视镜上挂的弥勒佛,随即伸手取了下来,和医药包一起一并扔到了扶手箱。
程安安不解:“取下来干嘛?挺好看的。”
江丞按了启动键,发动机轰鸣声里,漫不经心回道:“前女友送的,一直懒得拿下来。”
“那现在为什么又拿下来了?”
“免得有人误会我不是单身。”
程安安好不容易平静的一颗心瞬间向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车内很安静,连衣袖的摩擦声都清晰可闻,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是艰难而克制的,生怕泄露一丝一毫的心思。
江丞转过头,看了眼程安安,眼中带着浅笑。
程安安揪着身前的安全带,转头去看车外,车窗上映着她的脸,下巴上贴着小黄鸭的创口贴,眼神闪烁。她不清楚他的那句话只是一句不带任何意味的玩笑,还是仅对着她,带了某些试探意味。
她缺乏安全感、讨厌患得患失,不喜欢这些含糊不清的暧昧和拉扯,但又胆小而怯懦地不敢主动迈出那一步。
两人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话,良久后,车停在程安安住的酒店门口,程安安下车前,江丞却忽然连名带姓地喊她:“程安安。”
“嗯?”
“去过香山吗?”
程安安摇头。
“香山的红叶正是好看的时候,严旭朗攒了个局,周末去那儿露营,有时间吗?”
“都有谁啊?”
“严旭朗……和我。”
“就你们俩?”
“不是,只是其他人你不用理会。”
江丞见程安安半天没回话,也不催,极有耐心地看着她。
程安安去按安全带的按钮,问道:“顾廷昀去吗?”
“他不去你就不去?”
程安安转过头,与江丞四目相对,见江丞眼里闪过一丝挑衅,回道:“我们周末时间不一定,可能会加班。”
江丞看她一眼,“行,那到时联系。”
程安安忽然很想问他,他说的“到时”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和带她去换药、带她去吃好吃的一样,是会对任何人都可以的随便说说。
周五下班的时候,李阁亮招呼着不回申城的同事去KTV,问到程安安,程安安却是反常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李阁亮还面带疑惑地“咦”了一声,“小顾今天不在?”
顾廷昀最近确实不在京城,程安安不想解释,便点了点头。李阁亮一副难怪了的表情,算上了程安安,订了个酒店隔壁的KTV大包。
包间很大,男生闹哄哄地点了啤酒、玩游戏,歌倒是都让女生唱了。
手机响起,程安安按了接听键的时候,正好一首歌结束,昏暗的电视屏幕上缓缓响起下一首歌的旁白,“夏天过去了……”
有人问这是谁的歌。
程安安边举手示意,边对着手机听筒回道:“不好意思,今天有事,我就不去了。”
话筒递到程安安手里,正好音乐声起,她没等手机那头的人回话,便道了“再见”,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反扣在了桌上。
下一秒,程安安就跟着屏幕上跳动的歌词轻声唱,“灰色的天,你的脸……”